他垂下眼簾，神情十分認真：“是你救了我的性命。若非你出手，我早已心脈受損而死。”

靈昭聽到這裏，倒是認為他的說法頗為可信。畢竟自己一向慈悲心腸，助人為樂這種事她經(jīng)常做。

她隨口笑道：“哎呀，原來我對你還有救命之恩呢。”

明含章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可是你卻忘記了。”

但是這也不能怪她，靈昭掩飾地清咳了一聲，盡量自然地繼續(xù)這個話題：“那你后來是如何報答我的呢？”

“你那時態(tài)度十分堅決，無論我說什么，都不要報答。”明含章的語氣溫和，“可我心中總想著這件事，總想著……連習(xí)劍都顧不得了。后來聽你無意間提到望海之中有一孤島，名為雙環(huán)。島上竹冷花疏，水寒煙輕，靈氣充沛，適宜修行。你說你想去那裏看一眼。”

“我怕島上有危險，便自己先去探路。之后，待你何時有了空閑，我們再一同前往。”

他垂著眼簾，神情之中并無任何喜悅。

后面的話也不必說了，她心裏已經(jīng)了然，必定是自己未答應(yīng)與他一同前去。

明含章輕聲道，“你出身三仙臺，時常忙些也沒什么。”

不必再說了，他越是大度，越是縱容體諒，她便越覺得如今罪惡感滿滿，連自己為何出身三仙臺都忘記問，只喃喃道：“那我到底在忙什么啊？”

明含章的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只是這笑意帶著些許失落：“或許是三仙臺門內(nèi)之事，我不能問。即便是問了，你也不肯告知我。”

她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

明含章，修真界三大世家的親傳子弟，出了名的面善手狠、難以招惹。而自己竟將他的脾氣磨得堪稱溫順起來。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她站起身，拉住明含章的衣袖，堅定道：“走，我們?nèi)ルp環(huán)山。”

明含章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她好久，才扯起唇角。

她也在笑：“走呀。這就當(dāng)是我們的一個約定吧？現(xiàn)在我們?nèi)ヂ男羞@個約定，好不好？”

明含章唇畔的笑意愈來愈深，他珍重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珍寶一般，輕易就會碎了。

他放輕聲音：“好。”

然而，在他們掌心相貼的一剎那，云海翻涌而起。

再次睜開雙眼時，靈昭正沿著一道玉階向上行去。

眼前景象轉(zhuǎn)變得這么突如其來，她的腳步當(dāng)即頓了一下，險些跌倒。

這玉階搭在磅礴云霧之中，周遭狂風(fēng)怒卷，鶴唳聲聲，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跌落萬丈高空。

靈昭抬頭看去，一座巍峨天宮正浮在云端之上，靈氣充沛，霞光萬丈。

不同于先前的幻境，靈昭非常訝異地發(fā)現(xiàn)，這一次自己竟無法自主地開口說話，只能被動地感受著周遭的一切。

是“幻境”的控制力逐漸強大了嗎？

此時的她，宛如被困在了軀殼之中的靈魂一般，對外界的感知只能被動地接受。

身旁一名少女眼中帶笑，邊笑邊跳上玉階：“姐姐，這次我們終于完成任務(wù)啦，師尊定會收我們?nèi)腴T的！”

靈昭轉(zhuǎn)頭看她眉眼彎彎的神情，心裏便清楚眼前之人并非是師尋，而是賀晴云。

她聽到自己輕聲笑道：“既然都叫了師尊了，怎還有不收你的理由？我保證，待會秦真人聽到你喚這一聲‘師尊’，必會心軟的，說不準(zhǔn)還會收你做親傳弟子呢！”

秦真人？

靈昭打量著周遭的景物，認出此處乃是三仙臺第二峰的仙殿。她有些訝異地想，莫非這位秦真人便是秦修？

自己苦苦追尋的所謂“入門機會”，竟是拜入秦修的門下？

這是什么“回憶”？

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另一邊，賀晴云卻是笑得連手中劍穗都在抖：“姐姐你好討厭，慣會開我的玩笑！”

賀晴云撫了撫耳邊碎發(fā)：“不過，姐姐你倒是為何總不愿拜入秦真人門下呢？秦真人修為高深，教導(dǎo)有方，據(jù)說他座下弟子隨便選一位都是這修真界中的翹楚。我們?nèi)缛裟苡行野菰谒淖拢f不準(zhǔn)過幾年也會像聞師兄那樣，成為名揚天下的修士呢！”

翹楚？先是為了任務(wù)隨手滅人滿門的蕓娘，又是為煉制法器不惜殺害結(jié)契道侶的聞仁凜，若這樣的修士便算得上“翹楚”，那這個修真界還不如徹底完蛋了。

靈昭當(dāng)即嫌惡得一陣惡心，暗道可別再硬夸了。

她聽到自己冷聲道：“我志不在此。并且我與秦真人向來對付不來，即使有一天我能成為三仙臺的記名弟子，也不會是秦真人門下。”

賀晴云有些不解：“姐姐想拜入白掌門的座下嗎？可是白掌門對姐姐你做出那樣過分的事……”

靈昭冷笑道：“是啊，他當(dāng)著三仙臺全門上下萬千弟子的面，打廢了我的半身靈骨，我不殺他已是忍讓，怎么可能再拜入他的門下？”

“晴云，走上劍道巔峰并非拜師這一條路可以走，更并非拜入三仙臺這一種途徑。”她踩上最后一道玉階，輕輕舒了一口氣，“一名修士，只要有足夠的天賦與努力在身，無論拜入哪個門派都會大有作為。”

賀晴云認真思索片刻，疑惑地搖搖頭：“我始終不懂。”

很快到了殿門前，還未進殿，便覺得一股溫和輕柔的靈機自裏頭緩緩撫來。兩人站在殿外的空曠地，心中登時涌起一陣說不出的舒暢。

靈昭暗暗心想：三仙臺果然是占據(jù)了修真界最充沛的地氣，僅僅一處偏殿所蘊含的靈機，便是尋常宗門難以企及的。

她定了定心神，緩步走向殿門。走過一段幽暗清冷的蓮花池后，到了殿內(nèi)，抬頭便見一名豐神俊朗的道人端坐在上座。

此人眉眼含笑，手持一柄玄黑描金的拂塵，面容端正，發(fā)挽道髻。

正是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