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招娣

周日下午回學校的路上，楊煬依舊低頭玩手機，馬叔依舊沈默開著車，趙招娣依舊沈默看著一直倒退的風景，沈鑫這次倒是沒睡。

到學校之后，沈鑫說是要吃點東西，于是他們三人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店，沈鑫明顯是這裏的熟客了，飯店還免費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小包間。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沈鑫從書包裏拿出六百塊錢遞給趙招娣，用溫柔的語氣跟她打著商量：“先用著，不夠再說。嗯？”

趙招娣悄悄撇了一眼一旁的楊煬，楊煬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的神情，很平靜，像是早就知道這事一樣。趙招娣接過錢小心放到書包裏，然后從書包拿出一個筆記本認真在上面寫著什么。實際上這事楊煬還真知道，聽林女士說過。

趙招娣跟沈鑫一樣，是個土生土長的三巖鄉人，家裏條件并不是很好，本來讀完小學就要綴學回家裏幫忙，她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父親又是個整天酗酒從不管事的，所以她家裏所有的開支都壓在母親的身上。

她母親每天抗著自己做的豆腐徒步三個小時出山到三巖鄉附近的集市上賣，早出晚歸的，加上政府每個月給低保戶的幾百塊錢，家裏還是揭不開鍋，吃了上一頓沒有下一頓的。都填不飽肚子，哪裏還會有讀書的機會呢？

可偏偏招娣的成績很好，不想就此放棄，就向家裏提出想繼續讀書的想法，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她很疼，哭得很厲害，還是堅持，母親一咬牙供她讀完了初中。

到高中的時候，招娣知道自己沒機會再繼續讀書了。她撫著母親手上的繭子，看著母親頭上的白發和眼角的皺紋，抬眼望去，家裏盡是一地雞毛，醉酒的父親、不諳世事的弟弟妹妹、漏雨破舊的竹屋、永遠填補不了缸底的米缸……她知道自己開不了這個口。

可她母親此時卻堅持讓她繼續讀書，她不肯，她母親就狠狠打她。這是她母親第一次打她，趙母拿樹枝的手抖得厲害，可樹枝還是一下一下往趙招娣背上狠狠地抽，抽到后面她沒哭她母親卻哭了，最后她抱著她母親一起哭。

沈鑫就是這個時候拿著她的入學通知書到她面前說“招娣，要不要信鑫哥一次？我們一起出去看看”，招娣抬頭看他，對上她的視線，沈鑫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之后招娣在學校的學費和伙食費都是沈鑫一力承擔，招娣也想邊上學邊做做兼職，但是沈鑫除了暑假那兩個月讓她做做暑假工外，其他時間沒允許她去，讓她好好學習就行，其他別擔心。

楊煬家這些年沒少給沈鑫家寄錢，但是那些錢都用在奶奶和沈媽平時的開銷以及沈媽的治療上了，沈鑫和招娣的花費一直都是沈鑫自己弄到的。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兼職從哪裏來的這么多錢，楊煬不知道。

楊煬現在心裏有點酸，自然不是因為上面的事，是剛剛沈鑫跟人家小姑娘說話的語氣溫柔得讓楊煬有點酸。楊煬抬眼看了沈鑫一眼，發現沈鑫還是很溫柔盯著人家小姑娘看，楊煬心裏頓時就竄起小火苗?？?！看清你了，重色輕友。

“今天是9月7日。吶，鑫哥簽個名。”招娣把寫好的本子遞給沈鑫，沈鑫配合地在上面簽上名字。楊煬的思緒被拉回。原來寫的是借條。

楊煬知道沈鑫肯定從沒想過要招娣還這錢，但沈鑫的神情中并沒有透露出絲毫的敷衍，也看不出是為了讓女孩心安而簽的名。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楊煬在心裏嘆息。

現在坐在他的身旁兩個人，一個在改變命運的路途中拼命奔跑著，一個在保駕護航。

楊煬這一次好好打量了一下坐在他前面的女孩。黝黑的皮膚，短發，大大的眼睛，很可愛，身上一直是校服，說話總是很輕聲細語的。

楊煬突然想起斗牛前天晚上在院子裏沈鑫跟他說的那些話：“那她現在應該剛剛六歲，應該有著大大的眼睛，在山裏長大嘛皮膚應該有點黑?？上叶紱]機會聽她叫我一聲哥哥......”

可能是當時院子裏太黑楊煬沒看清他的表情，可能是他說得聲音太小，小得楊煬幾乎聽不到，也可能是楊煬當時太困，趴在他肩上都快睡著了，所以楊煬聽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多大的感觸。

現在看著眼前的趙招娣，她眼裏的粹光讓楊煬暮然感到沈鑫說那些話的時候神情應該是落寞的是傷心的。沈鑫他，本來應該是會有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妹妹的。沒來由的，楊煬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煬煬，走了。”沈鑫的聲音拉回楊煬的思緒。

“哦，對！招娣，煬煬他成績可好了，學習上找你鑫哥不行，但煬煬小朋友一定可以！”沈鑫打笑道。

楊煬聞言一頓，看向沈鑫：“小朋友？”

“欸，你還別不服氣，我們都比你大一歲多呢?！鄙蝣我皇执钌蠗顭募绨?，半玩笑道，“來，叫聲鑫哥來聽聽?！?

楊煬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撥開他手起身走出包間，滿臉著“我不想和傻逼說話”。

沈鑫偏頭失笑。趙招娣也稍稍抿嘴，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