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就不得安生啊！”黃素很是怨念的把頭埋進被子裏，翻個身撞進黃藥師懷中。黃藥師伸手摩挲了下黃素光裸的脊背，幽幽地說道：“你也不算鬧騰。”

大清早這么鬧人的自然是懷孕期脾氣更大的張楚。其實原本洪七是不讓她來華山腳下的，張楚就借著新店視察的名義，硬是跟了出來。這華山論劍之期便是今日了，于是張楚起了個大早，說是要去登山，鍛煉鍛煉身子。洪七怎肯，只得哭爹求娘的讓這位姑奶奶別亂來。

張楚一身白色狐裘，不施脂粉，俏生生的立在院中，朝她那可憐夫君喝道：“你比你的武，我登我的山，兩不相干，你管那么寬干嘛？”洪七氣道：“你這丫頭可真是叫老子怎生是好！”洪七向來行事豪爽，以往相處的俱是江湖豪杰，說話只管直來直往，又是說一不二。只是偏偏對家中的嬌妻無計可施，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黃藥師起了便在院中看著這出好戲，見黃素梳洗完出來，便抱臂笑道：“你那好妹妹莫非是降夫十八掌的傳人？”黃素心有戚戚的點頭：“專門克制降龍十八掌。”果不其然，洪七最后還是在張楚的淫威逼迫下帶著她上華山，前提是王建仁的寸步不離。

黃藥師還是一如既往的青衫落拓，瀟灑不羈。他的玉簫遺失在海裏，如今用了一柄鐵簫做替代。黃素白色布衫，身形修長，他在山下買了一袋蘋果，現在正咯吱咯吱的啃著。而他那柄游子扇正斜插在衣領上，不看相貌倒有副酸儒的模樣。他不無遺憾的感慨這時節不對，不然還能吃上臨潼的石榴。

張楚自是要慢慢走的，她與王建仁還有洪七便早早的出發了。黃藥師與黃素則是在山下美美的用了頓早餐，黃素又購置了許多零嘴，這才慢悠悠的上路。

兩人并未用上輕功，只是一步一個石階的往上攀登，如尋常游客一般，在途中景點流連，在山泉邊掬水暢飲，在巨巖上歇腳談天。上一次來華山，對于黃素而言是過眼匆匆二十年。當年來時，尚是孑然過客，冷眼旁觀，笑看風云；如今再來，卻是攜美同游，暢沐日光，放眼望去的八百裏秦嶺都換了顏色。

黃藥師也是故地重游，少年時的書生意氣早已變為了如今的瀟灑風流之態，他為黃素細細解說每一景每一色，倒是比那些當地的向導更了解此山。兩人談笑風生，每每相視間總帶著對彼此的了然與熟稔，又是淺淺一笑，包含無限眷慕。

兩人行至賭棋亭附近，山道便被堵住了。往前一打聽，原來是有幫所謂的武林高人再次論劍比試。黃素覺得有趣，便拉了黃藥師上前。

堵棋亭近處有一塊空地，圍了許多武林中人。黃素都不用眼睛瞟，便知那幫人都不過是三流武士，只會些粗淺的內功或是憑著蠻力練就的外功。其中一名男子樣貌粗鄙，身上滿是虬肉，但外功練得確實不錯，一身橫練功夫竟頗有刀槍不入之勢。上前數人挑戰于他，均敗在他手。

又見一名粉面小生，攜了相貌明艷可人、叫人見之忘俗的女伴跳入場中。那人將發冠上綬帶往后一拋，又對那女子說道：“好妹子，你不待見那粗人，哥哥將他打倒便是，順便奪了天下第一！”黃素暗笑，這小子三腳貓功夫還敢妄稱天下第一，他當天下第一是街邊一文錢一個賣的嗎？

場中的漢子聞言大怒，喝道：“黃口小兒，讓爺爺教訓教訓你！”說完使出一招“南山打樵”，攻那小生上盤。小生一招“西子捧心”直擊對方胸口。那漢子使的武功是河北平川門的路數，用黃藥師的話來說不過是莊稼把式。而那小生，黃素眉頭一皺，有些疑惑，這小子用的功夫倒是不曾見過，又覺著像是女人所用。

黃藥師卻輕咦一聲，同黃素說道：“這招數倒是像那林朝英女俠的路數。”黃素倏然一驚，低呼道：“怎么可能？！難道……”說著又緊盯那個小生，心中閃過千般思緒。黃藥師見他的樣子也是若有所思。

那小子輕身功夫還算不錯，避開了漢子的掃腿，又一招“麻姑獻壽”，雙手合拳抬擊對方下巴，打得那漢子暈頭轉向。漢子甩了甩頭，大呼“哇呀呀呀”，揮拳直攻小生腰腹部位。那小子大笑道：“來得好！”使出一招“綠珠墜樓”，撲地劈削，攻敵下盤。那漢子武藝本比不上小生，再加之小生所用武藝招式精妙，亦非他的粗淺招式所能及，落敗是自然的。

那小生摟了那身著白衣的女伴，笑得很是張狂，說道：“待老子打敗了那些所謂的五絕，便是天下第一了！”白衣女子臉泛紅暈，說道：“蕭郎，你定能當上天下第一的！”蕭郎笑道：“莫愁妹子，到時候你就是天下第一夫人！”兩人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黃素聽聞那女子叫做莫愁，首先第一反應便是，這姑娘倒能與天下第一青樓的莫愁相比美。隨即暗自鄙視了下自己的思維，心中更是風起云涌，白女女子不會是那李莫愁吧？又想到這小生會的古墓派武功，再加上狂妄的姿態，更是疑心他得了《九陰真經》，必是穿越人士。

又聽得一邊觀戰的江湖游俠俱是起哄，說那蕭郎必能奪得此次華山論劍的魁首，一波波的馬屁拍得那蕭郎舒舒坦坦，更是氣焰囂張。

黃素一撇嘴，冷哼一聲：“我最是見不得這種張狂嘴臉。”又暗自腹誹，這么一副極品屌絲樣，過來之前不是程序猿就是做五仁月餅的，武功算來不過是能在五絕手下走過三百招而已，雖已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但依舊入不了他法眼。再加上，此人很可能是穿越黨，黃素看了眼黃藥師，他從未對他提及過身世來歷，他不說，他便不問。黃素也不知說出來會怎樣，但他不想面對說出秘密時的那種難熬的場景，又怕黃藥師因他早知結果，卻對許多事不加阻攔，而對他露出懷疑、失望之類的負面表情，心中更是想把穿越的事實深埋心底。只是那蕭郎又可能是穿越人士，加之他很可能成為秘密暴露的導火索，黃素心中便對他起了殺意。

細思極恐，于是黃素便將手中啃完了的蘋果，用了生死符的手法朝那蕭郎擲出。蕭郎正得意志滿之時，忽爾覺察到有東西朝他腰后腎俞穴襲來，破風之聲獵獵，來勢極兇。心下大凜，取下腰間長劍一檔，若是晚了半分怕是要身受重傷了。他直覺虎口一震，又倒退三步，拔劍出鞘，長劍已有裂痕。

蕭郎大吃一驚，不知是何人對他突下殺手，竟要致他于死地。他大聲喝道：“無膽鼠輩，有本事的出來咱們堂堂正正比上一場，背后偷襲算什么本事？！”黃素不怒反笑，小爺連東邪都敢壓，還說小爺沒膽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黃素身如鬼魅，欺身至蕭郎近處，反手一掌“陽歌鈞天”擊向蕭郎胸口檀中，那蕭郎反應很快，以掌及擋。怎知黃素忽然撤回掌力，讓蕭郎擊了個空，氣血翻騰不止。黃素冷笑一聲，又是同樣一招“陽歌鈞天”打向蕭郎面門。蕭郎這次學了乖，提防著黃素忽然收手，又兩掌相抵，意圖接下這一招。又忽然瞥見黃素唇邊的詭異笑容，心中暗道不好，已然來不及了。

兩人手掌相抵，黃素便催動北冥神功，手三陰經脈上穴道產生吸力，蕭郎體內內力如春水洩洪般涌入黃素穴道內。蕭郎大叫：“北冥神功！你是……”黃素驟然加快吸力，他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睛，口中發出痛呼。

黃素想來不信任從別人那吸來的內力，猛然將內力一收，再外放回蕭郎身軀。大股內力驟然沖入，令得蕭郎手上經脈承受不住沖力，斷裂開來，手三陰經脈俱毀，怕是日后難以再練武，這身功夫算是廢了大半。

那蕭郎只覺從手掌相貼處涌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內力，雙手劇痛下經脈寸寸而斷，不由得痛呼出聲。李莫愁連忙上前扶住蕭郎，連聲呼道：“蕭郎！你怎么了？”又怒視黃素：“你這人好沒來由，出手如此狠毒！蕭郎，我為你報仇！”

說著要提劍與黃素搏命，只是那蕭郎沒了她扶持，跌倒在地上，李莫愁又只得照顧他先。黃素冷笑道：“不過是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罷了。本想留他一條性命，既然你說我狠毒，那我可不能對不起你說的話。”

黃素正待出手，有人倏然間拉住了他的胳膊，自然是黃藥師。他神色淡淡，看不清喜怒，手上動作卻是堅定異常，不讓黃素下殺手。黃素皺眉，瞥了那小子一眼，心中暗想來日方長，慢慢解決后患便是。也就順著黃藥師的意思，收了手，朝黃藥師微微一笑：“繼續上山吧。”

兩人繼續行路，只是有了方才是事情，黃素早已沒了觀景的心思，只是自顧自想著對于那個蕭郎的事情。黃藥師也一言不發。

轉過了一個山崖，黃藥師忽然出言道：“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黃素走在前面，頓了頓足，卻依舊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從未騙過你。”黃藥師輕笑出聲：“你只是不說罷了。”黃素轉身，眉間微蹙。華山故道石階窄小，險之又險，僅容一人通行。黃素走得快，如今卻是居高臨下的看著黃藥師。

黃素著實拿這個聰明絕頂的男人沒了辦法，他咬著下唇，半晌只得說道：“然后呢？你不都組織好語言了嗎？趕快如同八點檔中揭露幕后黑幕一般，把我隱藏著的秘密通通揭示出來。一大波讓boss我目瞪口呆的證據正在襲來。給你個機會cos一下陸小鳳。”

黃藥師聽他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嘆了口氣說道：“你若不想說，我不問便是。”黃素有些蠻橫的說道：“我想聽你先說些什么。”黃藥師微微一笑，意示黃素前行。行走間，他聲音平緩，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你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你讓我見識過你的那所謂的占卜，一開始我以為你所知道的東西都是來自于那個占卜。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

“你的占卜一方面為你的先知先覺掩人耳目，另一方面，甚至可以說是左右了未來發生的事件。但是，我發現被左右了的事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想必你那本事也多有掣肘。

“所以你很聰明的用這個小本事，給你和你的朋友帶來可觀的利益，同時也在江湖上有了很好的名聲。”

黃素沒有回頭，聲音卻是有些不悅，他說道：“那我倒是謝謝你的夸獎了。”黃藥師又繼續說道：“你知道的事情，可以說是這個武林，甚至整個大宋的未來。

“不僅僅是你知道，你的好妹妹也知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她知道的比你更詳盡。畢竟一個女子能夠掙得這么大的家業，單靠她個人的力量怕是不行的。而且你也常常要她來提醒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事情。（笑）←這是傳說中的括弧笑。

“所以，究竟為什么你們會知道那么多，幾乎可以被叫做天機的事情？我是否可以假設那只大雕，以前是個人，是同你們兩人都是生死之交的人。”

黃素呵呵一笑：“所以，究竟你的結論是什么？”在黃藥師開口前，黃素又說道：“你說這么多，是否也要來指責我什么。”

有些人生來就是腦補帝。黃藥師覺得很委屈，他完完全全沒有指責什么的意思，偏偏黃素就覺得他是在指責他。而這種事情也只能越描越黑，他只得無奈說道：“我只是在等你自己告訴我。”

黃素沈默不語，繼續拾階而上。他也在思量。黃藥師知道穿越什么的事情，自然是沒有關系的。未來還有那么長時間要一起過，總是要說的。只是他心中還是有些疙瘩，明明是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可以阻止的事情，但卻因為疏忽，依舊讓它發生了。

雖說過去的總該過去，但黃素偏偏就鉆了牛角尖。這種事情，只能自己慢慢想通。反正來日方長。這話說得真是有點沒節操啊！哪有作者拿主角的心路歷程這么兒戲的啊臥槽！萬萬沒想到，小爺作為主角就他媽沒享受過一天的主角待遇啊！剛剛還生搬硬套的讓老子突然王八腦殘之氣爆發，把一個炮灰給廢了，尼瑪這不是于媽編劇啊！雖說主角要高端洋氣上檔次，狂霸酷拽屌炸天，但是這樣的無理取鬧，要是讀者覺得老子的屬性是傲嬌怎么辦啊臥槽！不過恭喜作者又找回了正常的文風，上面那出接了奶奶的班的苦情戲還真是鬧太套啊，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反目成仇了咧，果然不能一邊看美劇一邊寫文啊！話說作者你拿主角獨白來吐槽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作者已停藥，正式放棄治療。

又轉過了一處山崖，便見諸多相識都在那邊。忽然聽到洪七說道道：“不錯。老叫化一生殺過二百三十一人，這二百三十一人個個都是惡徒，若非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就是大奸巨惡、負義薄幸之輩。老叫化貪飲貪食，可是生平從來沒殺過一個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1]

黃素聞言，扼腕嘆息：“土豪！土豪！居然殺土豪！跟土豪交朋友都還來不及，又殺土豪作甚！”張楚站得離他最近，聽到了黃素的話語，她冷笑道：“殺得就是土豪，叫他們從兩萬平方米的床上醒來，叫他們有兩百多個女仆服侍。”

洪七一番言論叫裘千仞幡然悔悟，意圖自盡時還是一燈大師救下了他。又見周伯通被瑛姑追得朝這邊過來，黃素遷怒的本事的了他相好的真傳，伸出腳來把周伯通一絆，叫他與瑛姑的距離近了許多。

一燈大師雙手合十說道：“七兄，故人無恙，英風勝昔。嬌妻相伴，又快要喜添麟兒，還收得兩位賢徒，當真可喜可賀。”洪七攜了張楚與一燈大師一番寒暄。黃藥師與黃素也上前去，黃藥師本便是五絕中最年輕的，又敬重一燈大師，便躬了躬身，說道：“與大師一別經年，大師安好。”

一燈大師微笑道：“藥兄風采更勝往昔。”又看向黃素，口誦佛號：“當年居士所贈之言，貧僧時刻不敢忘，亦助貧僧渡過心劫。在此謝過居士。”黃素合十還禮，說道：“大師客氣，能幫上大師是素的福分。”

一燈大師臨行時，詢問道：“居士上窺天機，世上一切有為法，莫非都早已註定？”黃素笑了笑：“事在人為。”一燈大師誦了一聲佛號，說道：“多謝居士。”山高水長，自是江湖再見了。

黃藥師抱臂看向連綿的山脈，此時朝暾初上，云海翻騰，金光閃耀間映襯得他的臉龐更如天人。他嘴角微勾，對身邊的黃素說道：“事在人為？”

黃素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雖說是向來行事由心，卻很少這般失態。他抹了抹眼角滲出眼淚，又花了好大功夫讓自己顯得平靜。

“事在人為啊！我們自覺高人一等，早早了然所有的結局。只是世間萬事你都只能猜到開頭，只要你活在人世間一日，便永遠不知事態如何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