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坐后排，一上車就掏出各自的手機，湊在一起看相冊，侃天侃地。
媽媽抱著那束花，坐上副駕駛位，一上來就是先問工作上的事情。
“聽說你們口腔醫院前幾天開了麻醉icu運行論證會，人員配置方面你們科室怎么考慮？”
這事他可沒提過，大概是她昨天在北京參加研討會的時候聽到的消息。這倒也不奇怪，雖然母親參加的是產科醫師的研討會，但也少不了麻醉科同僚的出席，口腔醫院計劃開設麻醉icu也算是業內近期的大事了。麻醉icu的建成能大大提高術期安全保障能力，這一點不僅適用于他們口腔醫院。
“這個我不太清楚，服從組織安排吧。”林卿華笑了笑，發動了汽車。
媽媽點了點頭，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追問什么，沈默了半晌，貌似漫不經心地隨口提起：“你記不記得我們鄰居家的小兒子leo？”
林卿華扶著方向盤，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有點羞澀的白人青年的面龐。他和林卿溪前年去澳大利亞和父母一起過年，邀請鄰居家來吃了年飯，還曾一起駕車去海邊玩。林卿溪還悄悄給他說，leo小哥哥眼睛好帥啊，還用不知道從哪裏看來的古怪說法，說他的藍眼睛裏盛著宇宙。
“leo上個月結婚了。和他男朋友。”
“啊？”林卿華先是有一瞬間的怔楞，很快回過神來，“挺好的，我該準備一份新婚禮物。”
“嗯，我和你爸爸也都覺得挺好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好，性別真的沒那么重要。至于孩子，沒有孩子也無所謂，實在想要，可以選擇領養。”
林卿華還在開著車，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其實，”媽媽斟酌著語氣，“我和你爸爸都是很開明的人，你如果有喜歡的人，我們不會因為性別而反對。”
他被他媽這番“男女平等”的話整得有點懵，扶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無奈地笑：“媽，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喜歡男人。”
他媽垂眸去看那朵綻放的芍藥，沒有說話。不是她自吹自擂，她想，林卿華這樣的人品相貌，實在不應該年近三十還沒有正經談過戀愛。一個風度翩翩，又很有生活情趣的醫生，應當是會吸引到一些女孩子的欽慕的。
她暗自猜測：林卿華沒有談戀愛，或許只是明面上沒有，那么……或許他喜歡男孩子？身為資深醫生，她是冷靜理性的；但她身為母親，自然也會關心則亂。
她希望兒子能有相愛的人。她是過來人，枕邊人的陪伴真的不是朋友和家人能代替的。雖然朋友和家人也很重要。人海浮沈，相愛的人牽手并肩進退，或許也可抵抗些塵世間的雨雪侵蝕。
總要有一個人理解他，懂他，愛他，陪著他。
她希望這個人是女孩子，但如果是男孩子，她也能勉強接受。有這么一個人總比沒有好。
既然兒子已經明確說他不喜歡男人，她便把矛頭指向工作。
“你們麻醉醫生啊，都是幕后英雄。但是英雄呢，總要過這美人關，是不是？再神圣的工作也不應當占據人的所有。遇到投緣的女孩子，你要主動。”想當初，兄妹倆的爹來醫院看望分娩的姐姐，她剛好是管床醫生，要不是他主動追求，一個畫家和一個產科醫師八竿子打不著的，怎么會走到一起呢。
林卿華握著方向盤，嘴角微微揚起：“我在主動了。”
“嗯？”他媽一時間沒理解。
林卿華還在開著車，只匆匆看了一眼他媽便把視線轉正，輕輕說了句：“遇到投緣的女孩子了，我在主動了。”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從兒子嘴裏聽到這樣明確表示自己感情狀態的話。饒是她這樣見慣了大世面的業界精英，也一時間激動得心潮澎湃。
她腦袋裏的問題此時多得足夠出版一本《十萬個為什么》了，卻不追問林卿華。
她不愿意成為那種咄咄逼人的母親，也不愿意讓林卿華感覺家裏對他的感情狀況施加了壓力。
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實在沒有必要，即便是親母子，也是要尊重別人的邊界感的。兒子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別人不想跟你說的，你就是強行問出來，又有什么意思？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后排的丈夫。見丈夫和女兒仍舊全神貫註地看著手機屏幕，父女倆不知看到什么好玩的了，還咯咯咯地笑成一團了。
她不由扶額，笑得像兩個傻子。這兩個人真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么石破天驚的勁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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