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奪魂

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凳上，夏悅溪仰頭看著天花板，余光裏有醫(yī)者病人來去匆匆，鼻間繚繞的是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耳邊則是各種嘈雜的人聲——直到坐在這裏，她才能確定自己不是身在夢裏。

這兩天發(fā)生的一切，于她來說就像一個噩夢。大姐姐和繼母徹底翻臉，二姐姐成了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姐妹，從小對她寵愛有加的繼母變成了害死自己親生母親的兇手，現(xiàn)在正躺在醫(yī)院的急癥室裏生死未卜……明明昨天一切都是好好的，她開開心心跟著兄長一起到桑海游園參加二姐的生日宴會，在宴會上和相熟的朋友談笑風(fēng)生。

一夜之間，曾經(jīng)和平安樂的假象被打破，被掩藏在陰影裏的真相張牙舞爪地破牢而出，徹底顛覆了她的生活……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真相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她被卷入其中，毫無掙脫的力量，只能任那些真相一層層把她淹沒。

看得久了，眼睛又酸又累。女生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沒入鬢發(fā)消失不見。等眼睛的酸澀感褪去一些，夏悅溪低頭看向不停振動的手機，上面來電顯示父親。

經(jīng)歷了昨晚的事，她現(xiàn)在對夏政晏的感情很覆雜——她既為自己的親生母親聞馨感到不甘和委屈，希望父親能給她一個公道，又害怕父親真的毫不顧念往日情分，過重地懲罰蘇玫，還有……還有，夏悅嬈變成了自己的親姐姐，她為父親當(dāng)年的背叛感到不齒，卻又沒有指責(zé)他的勇氣……無論是果決還是勇氣，她比起大姐姐都差得太遠(yuǎn)了。

“爸爸……”電話剛一接通，來不及說話，被父親急促地打斷，“悅嬈，你現(xiàn)在在哪裏？你爺爺呢？和你在一起嗎？為什么打電話都沒人接？”

“我在醫(yī)院。”聽到父親一連串的發(fā)問，夏悅溪只覺得心累，“爸爸，我們現(xiàn)在都在槿城第一醫(yī)院裏。”

“你們回槿城了？”夏政晏似乎楞了楞，“為什么不等我一起？”桑海游園到槿城市中心開車不過兩個多小時，他們離開得這么匆忙，甚至不和自己打聲招呼。

“我們等了你很久，你沒有回來，打電話你也沒有接。”這人關(guān)鍵時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忽然打電話過來，不解釋自己的失蹤，反而一開口就直接指責(zé)他們這些離開得人，夏悅溪語氣裏有了小情緒，“爸爸，從我們離開桑海游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四個多小時，阿姨也已經(jīng)在急癥室裏待了兩個小時，你現(xiàn)在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指責(zé)我們離開時沒有跟你打招呼嗎？！”

“四個小時？”電話那頭夏政晏再次楞住。

許久得不到回應(yīng)，夏悅溪以為是自己話說得太重了，正想再說幾句什么來緩和僵持的氣氛，就聽到夏政晏匆匆忙忙說了聲“抱歉”后，掐斷了電話。

夏悅溪呆呆看著手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哈，爸爸剛才是夢游了嗎？還是剛剛睡醒，迷迷糊糊不記得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指責(zé)他們的突然離開，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失誤后，干脆直接掛了電話？

如果不是來電顯示和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夏悅溪幾乎要以為是誰不小心打錯了電話。在她的記憶裏，父親一直是溫柔和善的，他穩(wěn)重卻不失朝氣，是家裏最強大的支柱……現(xiàn)在這個糊裏糊涂分不清是非對錯輕重緩急的男人，真的是她的父親嗎？

蘇玫的情況不太好，爺爺?shù)囊馑际蔷徒才裴t(yī)院治療。老人家擔(dān)心耽誤越久，毒素蔓延面積越大。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蘇玫堅持回槿城就醫(yī)，得不到回應(yīng)后甚至像個小孩子一樣吵鬧起來。最后拗不過蘇玫，也不想繼續(xù)待在桑海游園，得到老爺子的允許后，夏家人收拾好行禮，動身回到槿城——離開桑海游園之前，她給父親打了三個電話，沒有人接聽。爺爺一氣之下甩手上了車，他們不敢多說，也跟著一起離開。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獨獨沒有想到夏政晏會在四個小時以后打電話來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把他一個人丟在桑海游園——比起昨晚的跌宕起伏，今天的這個電話，反而讓她更有種身處夢境的錯覺。

回到槿城后，夏云澤和夏政文去了公司，夏云軒跟著車隊送老爺子回老宅休息，沈琦則帶著夏家兩姐妹一起到了醫(yī)院。因為和聞馨關(guān)系親密，對于照顧蘇玫，沈琦從生理和心理上雙重排斥這個決定。奈何夏老爺子昨晚被晚輩們的糟心事折騰了一晚，好不容易回到槿城，她自然是希望老爺子能夠回去好好休息，便沒有推辭帶著夏悅嬈和夏悅溪兩姐妹一起跟到醫(yī)院。

沈琦電話裏交代完工作，回到急癥室門口正好看到夏悅溪掛斷電話。看到女生掛完電話后呆呆楞楞的模樣，女人心下微軟，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發(fā)頂，溫聲道:“悅溪，要是累了就出去走走，蘇玫手術(shù)結(jié)束我打電話通知你。”

夏悅溪是聞馨的女兒，以前跟著蘇玫長大，和她這個嬸嬸不親近，她有心點撥她，她卻不愿意聽她的話。現(xiàn)在蘇玫落得這樣的結(jié)局，夏政晏又不知龜縮在哪個角落自怨自艾，她要是不管，又有誰還會多費心思照顧這個小侄女。

心裏有事，得到允許，夏悅溪握著手機站起身，對沈琦道:“嬸嬸，我出去換換氣，要是……要是她出來了，你給我打電話。”

她拍拍她的肩膀:“去吧，這裏我會看著，不會有事的。”說完，看向靠在急癥室門邊的夏悅嬈，擰眉道，“悅嬈，你要和妹妹一起出去走走嗎？”

臉上傷勢未愈，夏悅嬈戴著口罩和墨鏡，到了室內(nèi)也沒有摘下。聽到沈琦詢問她，女生抬頭看了她們一眼，沈默地?fù)u搖頭，覆又低下頭去。

醫(yī)院裏人來人往，偶爾不小心會和陌生人撞上，就像水裏的浮萍，短暫的觸碰后再次各奔東西。夏悅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傷感——蘇玫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還是害死她親生母親的兇手，她們是仇人，可是看到她被痛苦折磨地不停呻吟，她的心也會跟著一次一次的抽緊。

再次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上，夏悅溪踉蹌退了兩步，低著頭連聲道:“抱歉抱歉。”繞開那人，抬腳繼續(xù)往前走。

“悅溪？”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胳膊被人輕輕扣住，夏悅溪茫然抬頭看向拉住她的人，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她下意識脫口喃喃道:“啊，林祁哥哥……”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微微擰起眉頭，沒有回聲——他知道他和林祁長得像，但也不是毫無區(qū)別。他們相處這么長時間，她還是分不清楚他和林祁嗎？還是因為故意不想分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