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諸葛亮與魯肅走入帳中時,孫權(quán)與江東的文武眾臣早已在帳內(nèi)坐穩(wěn)。此刻,孫權(quán)坐在主位之上,面前的案上是行軍地圖,目光卻沒有落在地圖上面,而是靜靜的望著前方,面上真正的表情隱在些許的陰影中看不清楚。在他左手邊,坐的是江東的一系文臣,他們大半是主張投降之人,如今聽諸葛亮來,多半已是做好了與其舌戰(zhàn)一番的準(zhǔn)備。而右邊則是武官,武人豪邁好戰(zhàn),自是不愿不戰(zhàn)而降。如此的立場分明,孫權(quán)無論是戰(zhàn)是降,都做不到讓所有人滿意。
“主公,這位便是臥龍先生諸葛孔明。”
“亮拜見孫將軍。”諸葛亮隨著魯肅的話俯身下拜,一襲廣袖隨動作而飄,襯得他若仙似神,風(fēng)度翩翩。
“早聞孔明先生才謀過人,如今一見果真有儀表堂堂,有名士風(fēng)范。”孫權(quán)說道,語氣中卻沒有一絲真切。接著他微閃眼色,便有下人為諸葛亮擺上座椅。諸葛亮又是躬身道謝,不緊不慢坐到座位上,正要繼續(xù)開口,卻見孫權(quán)擺擺手,道:“孔明先生莫急,且與孤和眾位將臣再等片刻。”
諸葛亮眼眸閃過一絲疑惑,不過還是禮術(shù)皆至的又一行禮安于座位上等待。
約著是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帳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便是大帳被拉開,一身披甲胄的男子快走入了帳中,對孫權(quán)拜首行禮道:“末將周瑜,拜見主公。自接到主公將令以來瑜連夜奔赴,今日終于攜郡主一起趕到柴桑。郡主已由侍衛(wèi)送回府中休息了,瑜立刻快馬加鞭來此地聽候主公差遣。”
看到周瑜來了,孫權(quán)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安下了心,原本緊繃的臉如今終于有了絲笑意。他拜手讓周瑜起身道:“公瑾遠道而來辛苦了,先快快坐下。”說著便有仆人在旁送上軟墊,周瑜走過去跪坐下,孫權(quán)然后指著諸葛亮,介紹道:“這位是諸葛孔明先生,現(xiàn)作為劉備的使者,與我江東商議如何應(yīng)對曹軍之事。”
諸葛亮順著孫權(quán)的話,拂衣起身,對周瑜行禮道:“早聞周都督年輕有為,英姿逼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令亮不由便心生敬意。”
“諸葛先生言重了,瑜也早聽聞先生之計謀未出山之時就已名滿天下,今日一見,果真是名士之風(fēng)。”
兩人互相邊恭維邊打量著對方,隱在尊敬后的地方深深的探究之意晦澀難明。無論先前他們相互收到的情報是如何,此刻,他們對對方都有了極其準(zhǔn)確的判定:
他絕不是可以掉以輕心之人。
“好了好了,既然公瑾來了,那今日的議事便也正式開始了。諸葛先生請繼續(xù)吧。”孫權(quán)適時的打斷了逐漸微妙起來的氣氛,出聲道。
“主公暫且請一等,瑜還有一事要說。”在諸葛亮準(zhǔn)備開始時,周瑜起身對孫權(quán)說道:“瑜此次在鄱陽偶遇一奇人,天文地理兵法內(nèi)政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更是有心投效于主公名下。如今此人與瑜一同回到了柴桑,此刻正在帳外等候,不知主公是否有心一見?”
“有此等人才?公瑾快請這位先生進來。”
“諾。”
在帳外等待許久幾乎已經(jīng)開始覆習(xí)出師表的我終于見到那帳幕又被掀開,便整了整遮住面容的頭紗跟著士兵走了進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周瑜噙著笑容的面龐與搖著羽扇似乎萬事盡在掌握的諸葛亮,我穩(wěn)步走到帳中央,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在下沐廣,見過孫將軍。”
“公瑾能欣賞的人,自是有大才,來,先給沐先生賜坐。”
“多謝孫將軍。”
我的出現(xiàn)在這出劇本裏無非是一個小插曲,身為設(shè)計者自然是沒有在此時就讓不明真相的人意識到這插曲的作用。待我跪坐下后,被打斷了兩次的諸葛亮馬上終于開始今天真正要干的事情:促成孫劉聯(lián)盟以抗曹。巧舌如簧如他自是能說會道的很,與那群不滿于此事的文士們的辯論中往往不過幾語便可直指其局中要害將其駁倒,反倒是與之爭論之人逐漸少了下來。不過此刻,我到?jīng)]有什么心情去欣賞這舌戰(zhàn)群儒的場面,反而是頗有興趣的時不時打量孫權(quán)、諸葛亮和周瑜的表情變化。孫權(quán)明顯是早已做好了一戰(zhàn)的準(zhǔn)備,卻仍能在諸葛亮說完一篇慷慨大論后壓下因興奮挑起的眉角;諸葛亮那精致的面龐如今滿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朝氣,羽毛扇于他手中那不緊不慢的速度讓他的每一句話似是都多了一分有力;而周瑜……
正當(dāng)我將目光轉(zhuǎn)向周瑜時,卻發(fā)現(xiàn)他似乎也在打量著我,不過隔著我面前的面紗,他又能看到什么?
“先生似乎心不在焉。”
一句不輕不重的話落入我耳中,我看了看其他離他近的人,卻沒有人露出異常的反應(yīng),看來這話,應(yīng)是只有我一人才接收到。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得勾起唇角一抹諷刺的微笑,亦壓低聲音到僅有周瑜能聽到的聲音:“什么匡扶漢室,安民興邦在這裏講無非都是空談罷了,雖然在下明白若想師出有名這些話必須說到位,但總歸還是沒有耐心去細聽了。”
“呵,先生說話果然有趣,不過說的倒也實在。”
“公瑾,你看如何?”
這時,孫權(quán)見周瑜沒有像一開始一樣穩(wěn)坐不動看著諸葛亮與眾人辯論,而是轉(zhuǎn)頭和他新推薦來之人交談,不由心生奇怪。而局面的確是到了該收尾的地方了,諸葛亮雖然口口聲聲“漢室大義”,卻也沒忘了將對江東的好處說得明明白白,利益之權(quán)衡輕而易舉,因此孫權(quán)便也需要周瑜這在江東威望極大之人,作出最后的表率,壓下一切還心有不滿的人。
周瑜顯然也是明白這些,他緩緩站起身對孫權(quán)一拜,卻道:“主公,瑜此刻也拿不定主意是戰(zhàn)是合。這沐先生見多識廣,見解兵法皆在瑜之上,不如由他來評說一二如何?”
他這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到了我這邊來。早就記熟了步驟的我連忙起身,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在下才智怎敢與都督的才智相比擬。”
孫權(quán)倒是笑了,擺手嘆道:“公瑾可是甚少如此讚美一個人,看來先生的確心懷韜略,不妨就依公瑾之言,可好?”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語畢,我站起身,走到正中央作揖一拜,正想開口。突然異聲傳來,一文士站起身,說道:“主公,在沐先生之前,在下有一事不明,請先生賜教。”
“慢,子瑜。”孫權(quán)擺擺手,讓他坐下:“沐先生肯投我江東,我們怎能這點禮數(shù)都不講。先等沐先生將話說完不遲。”
諸葛亮聽了這話,內(nèi)心暗自吐槽。這詭異的待遇差距,我被打斷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沒替我抱不平……
“主公,瑾所疑惑之事實在是關(guān)乎著江東利益,所以煩請主公先讓瑾問了這一句。更何況瑾相信沐先生心胸坦蕩,也不會計較這般小事。”
諸葛瑾平日并非喜歡出風(fēng)頭之人,而且因為諸葛亮是他胞弟,因此在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盡量做到低調(diào)無比。而他卻在此刻出聲,應(yīng)是真有急切之事要說。孫權(quán)一猶豫,目光微斜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周瑜,后者似是皺眉疑惑,但依著這么多年孫權(quán)對周瑜的了解,還是能看出來這事不簡單。他點點頭,許了諸葛瑾。
“敢問先生,可對玉品有所了解?”
“略知一二,不甚了解。”
“那先生可知,天下最好的玉,是產(chǎn)自哪裏的?”
“這……”我輕搖頭似是疑惑:“在下對玉的了解都甚少,更何況這玉的產(chǎn)地。”
“不,先生一定知道。”他慢慢走到我的身邊,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和諸葛亮很像,尤其是現(xiàn)在這含笑的表情,一副胸有成竹皆在我掌控之中的氣度油然而生:“天下最好的玉,自是產(chǎn)自皇宮。而瑾觀先生腰間這塊玉,怕就是此來頭吧。”
我后背一僵硬,楞了幾秒恢覆了狀態(tài)反嘲道:“子瑜兄這是在懷疑在下么,在下千裏來投奔明公,子瑜兄卻懷疑在下是曹軍那邊的人?”
“在下可未說什么,該說的先生剛才都自己說了。”諸葛瑾輕笑搖搖頭,轉(zhuǎn)過身正對著孫權(quán)又是一揖:“秉主公,瑾懷疑,這位沐先生,是曹賊遣來的細作。”
“砰!”一聲巨大的拍桌聲,眾人沒料到孫權(quán)還沒出聲,是周瑜先狠狠地拍了桌子,滿臉不滿道:“子瑜這是在懷疑瑜推薦給主公之人乃是曹賊的細作?”
“在下豈敢。周都督的忠心,大家有目共睹,因此定然不會是周都督有意為之。”諸葛瑾連忙對周瑜道歉,然后又認(rèn)真對主公道:“主公,此玉通透無比,擊打間便又輕靈空谷之態(tài),實在是上好的極品。瑾不認(rèn)為,僅是一屆文人的沐先生,會有能力拿到這東西。除非這是曹操給他的好處!”
孫權(quán)在上面是聽得云裏霧裏,一塊玉佩罷了,就算真是皇宮裏出來的又能證明什么。為何平日裏默言斂色的諸葛瑾會如此疾言厲色。不動聲色的再看向周瑜那邊,見他雖然好似是在生氣,實際上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從剛才開始就不自在起來的諸葛亮;而再改變目光去看魯肅,見他正看著自己,對上自己眼鏡后,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看著這些,孫權(quán)想了想,再聯(lián)合著剛才的那些奇怪的突兀,少頃后他便猜出了緣由。既然自己這些人想玩,他陪著襯局便是:
“此事不可馬虎。罷了,來人,先將沐先生帶下去吧。在塵埃落定之前,只能委屈先生了。”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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