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顫巍巍邁開步子，原本打算裝作什么都沒看到一般從旁邊的位置走過去，然而另一腳還沒抬起來，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一個穿了一身黑的老太太跪在那裏，正不斷往面前的小銅盆裏添紙錢。

金黃色的小塊紙錢不斷被銅盆裏的火舌舔舐，黑色的灰燼碎屑帶著一點點火光在空氣中飛揚，被風裹挾著往陸禾的方向吹過來。

陸禾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短短一瞬間，他想到了無數港式恐怖電影。猶豫片刻，他撿起地上的白瓷碗，心驚膽戰的往燒紙老太太的那邊挪過去。

老太太一身黑衣跪在火盆前，黑白交加的頭發中別了一朵小白花，一聲不吭往火盆中放著紙錢，陸禾還在火盆一邊看到了還沒有燒掉的兩個小紙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其中一個小紙人，有點像自己……

“阿婆……”陸禾小心翼翼把那只踢倒的碗放到火盆旁，拿出這輩子最真誠的語氣道歉，“對不起啊，我沒註意到路邊的祭品，不小心把祭品踢倒了，您看在我不是有意的份上，就原諒我吧……”

說著，他鞠了一躬，嘴上不忘說盡好話，“祝您祭拜的人早登極樂世界，下輩子投胎到富貴人家，一輩子不愁吃穿！”

“咚咚”兩聲，燒紙的老太太用攪動灰燼的木棍敲了敲盆邊，木棍上沾著的灰燼紛紛落下。

老太太古怪笑了聲，聲音嘶啞道：“下輩子？下輩子投胎，就不算我女兒了……”

她聲音實在太怪，像貓爪子在門上抓撓一樣，陸禾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老太太仿佛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依舊用那種古怪的腔調瘋瘋癲癲念叨著：“富貴人家……富貴人家好，把人撞了，隨便賠點錢，又不是故意的，一條人命隨隨便便就了結了……”

陸禾覺得自己依稀明白了什么，安慰道：“阿婆你別傷心，法律會幫助你，這種情況完全可以去告肇事者的！”

“告？”老太太古怪地笑了聲，“我的閨女，我想告，他丈夫拿了賠償金不想告怎么辦？”

“這……”陸禾一時語塞，但別人的家務事，他實在不好插嘴，只能送一句，“請您節哀。”

“我不要節哀……”老太太突然站起來，一張枯樹皮一樣的臉上皺皺巴巴，已經混濁的眼睛卻閃著精銳的光。“我已經找到帶我女兒回來的辦法了，只需要小伙子你幫我一點小忙……”

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大街上卻出現了不少霧氣，陸禾踉踉蹌蹌跑在大街上，在一團團濃霧中穿梭而過，他右腿的鞋子不知道掉在了哪裏，但依舊不敢停。

剛剛遇上的那個老太太，竟然要他祭品中的米飯餵給他，還要用他的身子把她女兒的魂魄招回來。

“啊呸……”他把嘴裏的米飯吐了個干凈，只是嘴裏依舊有股難以形容的腥味。

不知道走了多遠，遠遠看到一個人站在路邊低頭玩著手機，看樣子是在等車。

如此正常的社畜姿勢，陸禾差點哭出聲。“你好，我……”

路邊的女人抬起頭，一張臉和燒紙老太太有六分像，看到陸禾一楞，隨即揚起唇角，“呀，我等著車來了……”

準時從道觀出來，虞緣和文和已經約好在撞鬼的酒店相遇。

剛開始的時候，酒店經理不論如何都不肯承認酒店有問題，還威脅文和他們敢造謠就去報警，直到文和摘下墨鏡露出一張常年霸占影視屏幕的五官，氣勢洶洶的總經理立刻換了張臉。

“文……文小姐啊，怎么是您呢！您來的話早說嘛，我肯定給您安排最好的房間……”

他諂媚笑著想跟文和握手，被文和冷著臉躲開。“現在，我們可以再去一趟那個房間了嗎？”

“這……”經理為難看了眼文和和她身邊的虞緣、周煜，“文小姐，我們酒店的房子真的沒問題，只是那間房子還在打掃，不方便給您看。”

他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要不這樣，幾位要是在我們酒店入住，今天的費用我包了，給各位安排總統套房，怎么樣？”

文和冷哼了一聲，聲音帶著笑意，“既然你這么說的話，那就算了。”

“哎呦，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總經理心一下落下來，“那我們……”

“那我們就去輿論上處理一下。”文和強飄飄打斷他的話。

她一身橘色長裙，明艷大氣，酒紅色的唇上笑意依存，眼神卻很犀利。“我去網上說你們酒店鬧鬼，我帶大師來了也不愿意解決，純粹想要我的命。然后你們去告我，咱們比比誰家的律師團隊更專業？”

經理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他看了看氣定神閑的文和，再看看她身邊很臉熟的虞緣，一時間沒把人認出來。

但給公司惹上官司，尤其是跟一個明星影后的官司，上面要是知道了，他這個位子也就別坐了。

不過稍稍思考一下，他立刻做出了抉擇，搓手笑道：“文小姐您何必這么大火氣，想看看那間房子，那自然是可以的，何必對簿公堂，讓大家都難看呢……”

“小李。”他叫了一聲旁邊的秘書，“去，把那間房子的教要是給我拿來，我帶文小姐他們去看看。”

秘書應了一聲，拿來了鑰匙。

一路上，這位經理說盡了好話，文和抱著胸笑著，只是半句話都不搭腔，靜靜地看這位經理唱獨角戲。

經理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好不容易到了那間門前，他親自打開門，站在門口沒有動。

“幾位看看？”

文和抬腳走進去，虞緣卻沒進。站在門口瞥了眼尬笑的經理，垂眸問道：“經理你怎么了不進去？”

經理慌亂看了眼這間屋子，眼神飄忽，“這……一間屋子而已，我就不看了。反正酒店裏的每間屋子都一樣……”

“所以，經理你是從來不進酒店屋子的？”

經理：“……”

他臉上笑著，不知道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