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轉(zhuǎn)身,周遭大亮。
少年負(fù)手前行,右手執(zhí)筆,左手拿畫卷,一步一步走向蒼穹云海,隱沒在雨簾之中,再也不見。
秋薄從外面進(jìn)來的時候,許安歸已經(jīng)枯坐了兩個時辰。
他看見許安歸面無表情地抱著許安桐涼透了的尸體,不敢說話,也不敢勸,只能又退了出去,直奔天鑒院把許景摯請了過來。
許景摯進(jìn)來看見滿地的信紙沾著許安桐的鮮血,宛若早來的一場雪,把他整個人都埋葬了起來。
許景摯走過去,扶住許安歸的肩膀道:“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安桐做了這么多,都是為了東陵的未來。我們不能在這裏功虧一簣。”
“你參與了多少?”許安歸側(cè)目睨著許景摯。
“全部……”許景摯低下頭,“太子的事情、趙皇后的事情、寧遠(yuǎn)商號的事情都是我告訴他的……我們一起營造了一個把你逼上絕路的假象,就是為了現(xiàn)在這局面。你只要拿著許安桐仿照那些死在朝東門裏的將軍筆跡寫的書信,就可以重啟朝東門事件,徹底讓朝廷與整個軍門之間重歸于好。”
“父皇的病呢?”許安歸又問。
許景摯回道:“皇兄病情一日勝過一日,他早就沒有精力主理朝政。我前些時日一直在勸說皇兄退位養(yǎng)病,最后皇兄答應(yīng)了。”
“所以你們倆謀劃了這一切,獨獨瞞了我?!”許安歸猛然回眸,盯著許景摯。
許景摯頷首不敢看許安歸。
許安歸沈默許久,倏地站起身,抱著許安桐的尸首,向殿外走去:“既然你這么有本事,后面的事,你來處理。”
許景摯楞楞地望著許安歸的背影消失,才回過味來。
許安歸所說的后面的事,包括皇位。
十日后,東陵帝從昏迷中醒來,手寫退位詔書傳皇位與自己的十六弟許景摯。
永承九年十一月十五日舉行隆重的登基大典。
許景摯手拿皇兄許景干傳位昭書,祭祀天地,改元,永延,自此之后開辟東陵歷史之上最鼎盛,最強(qiáng)大,也是最富饒的永延盛世。
正午,許景摯穿著金色袞服,從皇城正門而入,踏著白玉云階,一步一步蹬上議政大殿,走向了那個萬眾矚目黃金寶座。
他轉(zhuǎn)過身,冠上流珠明明晃晃,遮蔽了大殿門口之外明陽。
滿朝文武,俯身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景摯坐在大殿之上,伸手長吟:“平身——”
又是一年春華來,暮云峰上草長鶯飛。
季涼坐在搖椅上躲在樹下納涼,忽然覺得自己鼻尖一陣瘙癢。她睜開眼,看見許安歸手上拿著一只狗尾巴草,笑盈盈地望著她。
“討厭!”
季涼輕喝一聲,沒有睡夠,轉(zhuǎn)身還想繼續(xù)睡,許安歸卻不讓她繼續(xù)睡,蹲在她的搖椅邊,道:“我今日在廚房裏燉了一下午的雞湯,剛嘗過了,味道正好!我端一碗來你嘗嘗?”
“真的好喝?”季涼將信將疑。
許安歸道:“當(dāng)然!”
季涼這才從搖椅上坐起來,伸手做出一副要抱的姿勢。
許安歸心領(lǐng)神會地走過去,熟練地一只手扶著她的背,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把她從搖椅上抱起來。
他太用力,嚇得季涼連忙抱住了他的脖子,嗔怪道:“你慢點!我還沒過三個月!”
“是是是!”許安歸連忙賠不是,小心翼翼地抱著季涼朝屋裏走,“真的有兩個多月了?怎么抱你還沒覺得重?”
“哪有那么快。”季涼摟著許安歸的脖子,爬到他耳邊,輕聲道,“月卿有獨門訣竅,幫我摸過脈了,她說我肚子裏有兩個……”
“當(dāng)真?!”許安歸把季涼放在椅子上,蹲下去摸季涼的肚子,“有兩個?都是女孩?”
“男女怎么摸的出來?”季涼笑他,他卻不在意,把臉貼在季涼平平的肚子上,“不管,我就要女孩。”
“公子,許都的消息。”門外有小廝說話的聲音。
許安歸與季涼皆是一楞,半晌之后許安歸起身去取信進(jìn)來,把信遞給季涼。
季涼看信封:“寒掌事的信。”
許安歸沒有停頓,已經(jīng)進(jìn)了裏屋盛湯。
這幾個月來,許安歸就跟忘記了自己身份一般,在暮云峰上逍遙快活。許都的事情問都不問。
季涼知道他心裏一直對許都的事情耿耿于懷,便也不強(qiáng)求他。
藏息閣的一切事物季涼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方平與寒期起打理,不為她收集情報,藏息閣成為江湖組織自負(fù)盈虧。
她拆開信,只見裏面寫了這幾個月自許景摯登基以來外面發(fā)生的大事——
許景摯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三司會審重啟朝東門事件,大赦朝東門軍門之后,去了他們的通緝。
第二件事便是厚葬許安桐夫婦入皇陵。
許景摯對外昭告天下,許安桐雖然仿寫各個將軍的筆跡挑起軍門與朝廷之爭,可在巖州之難的時候他憑一己之力穩(wěn)定朝廷,全力支持北境戰(zhàn)事,解決南方幾百萬流民吃飯問題,功在千秋。
不可因一件事而廢其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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