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寂章放一聽，才知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后者悄悄瞪了妻子一眼，怪她沒把事情弄清楚。宮氏哪裏甘心？忙道：“你這孩子分明是撒謊，我聽得清清楚楚，你父親說了，你母親與那人早有私情！”

明鸞奇怪地看著她：“母親跟江叔叔怎么可能有私情？江叔叔少年時就參軍去了，一走十幾年都不曾回鄉(xiāng)。母親嫁入章家后，又一直生活在深宅大院裏頭，二伯娘說他們有私情，不知從何說起？至于我父親，那是聽了謝姨娘兄妹倆的胡說八道。謝姨娘的性子，您還不知道么？她說的話又怎能當(dāng)真呢？”

“你這是狡辯！要是沒有私情，那江達生為何肯來德慶？！”

“自然是因為他感激我外祖父母，才會答應(yīng)他們的請求了。人家是知恩圖報的好人。”

“你……”宮氏氣急，轉(zhuǎn)向章寂，“父親，媳婦兒真沒胡說，您要是不信，一會兒問三叔去就知道了！”

明鸞抽抽鼻子，哽咽道：“祖父，父親的心思，母親和孫女兒都知道了，請您放心，若是父親想要納妾，孫女兒絕不會攔著的。若是外祖父外祖母怪罪，孫女兒也會和母親一起幫父親辯解。畢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父親的子嗣要緊。可是……求祖父看在母親一向孝順恭謹?shù)姆萆希瑒e讓父親休了她……”

眼看著明鸞抽抽搭搭地要哭起來了，章寂頓時覺得頭痛：“好了好了，別哭了，事情的是非曲直，我老頭子還分得清！你放心，若他果然為了私心冤枉你母親，我就先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明鸞卻抽泣著道：“求您千萬別打父親。母親的腿已經(jīng)受了重傷，一年都下不了床，若連父親的腿都折了，以后還有誰來侍候您？”

章寂閉了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章放小心地在旁道：“父親，三弟……應(yīng)該只是一時糊涂，一會兒兒子去勸勸他吧？”章寂恨恨地道：“他都幾歲了？還犯糊涂？！眼下又去了哪裏？又去喝酒了？他當(dāng)自己還是從前那公子哥兒么？！”章放不敢再多說。

明鸞揣度這兩人都已經(jīng)相信了自己的說法，暗暗松了口氣，又小心地試探問：“孫女兒擔(dān)心母親的傷勢，附近也找不到什么治骨傷的好藥，能不能進城裏的藥鋪問問？還可以請茂升元的人幫忙搜羅好藥材。若是祖父允許，明鸞明日就去，隨身帶著《女誡》，不會誤了背書的。”

章寂此時什么心情都沒有了，只揮揮手表示了默許，明鸞連忙道了謝，告退出來，正好瞧見章敞歪歪扭扭地走進了院門，渾身酒氣，滿臉通紅。

她心中冷笑一聲，外表卻露出擔(dān)心的神色，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便淚眼汪汪地迎上去扶住他的手臂：“父親，父親您怎么了？可是喝多了？母親今日在山上摔下來了，受了很重的傷，腿都斷了呢！”

章敞本來要沖著女兒破口大罵的，手都舉起來了，聞言卻整個人楞在那裏，怔怔地看著她，忽然往自己的房間走，明鸞跟了上去：“母親用了藥，已經(jīng)睡下了，父親若是生氣，就沖我來吧！”章敬在門口處停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見睡在床上的陳氏頭面到處是傷痕。后者似乎感覺到什么，睜開了眼，幽幽地望過來，目光中帶著幾分漠然。

章敞與她對視良久，才干巴巴地擠出一句：“你……傷得如何？”

陳氏也沒起身，就躺在那裏淡淡地道：“左腿折了，身上、臉上有些擦傷，倒是性命無礙。”

“無礙就好……”章敞動了動嘴，忽然回頭沖明鸞發(fā)火，“都是你胡鬧，若不是你跑了出去，也不會害得你母親從山上摔下來……”

明鸞打斷了他的話：“父親說得是，都是女兒的錯。若不是女兒跑出去了，母親也就不必到處尋找女兒，還一個人跑到了山上。母親之所以會摔下山，是因為雨天土坡崩塌，她踩了空，才摔下來的。若是當(dāng)時有人在旁扶一把，也許就不會這樣了，都是女兒的錯。方才祖父已經(jīng)罰了女兒，女兒絕無怨言的，只是求父親不要責(zé)罰母親，怎么說她也受了重傷。”還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章敞訕訕地：“你知錯就好，既然你祖父已經(jīng)罰了你，我也不再多說，只是以后不許再犯。”心裏卻清楚，如果自己與妻子一道上山，興許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

明鸞低頭一臉乖順狀，讓章敞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想進屋看陳氏的傷，又記得先前夫妻倆的爭吵，忍不住要冷下臉，忽然聽得父親在堂屋那邊叫自己，忙轉(zhuǎn)身過去。

明鸞撇撇嘴，進屋反手關(guān)上了門，搬出被褥，決定今晚陪陳氏睡，至于章敞睡哪裏，就與她無關(guān)了。陳氏看著她的動作，聽著堂屋方向傳來章寂對章敞的咆哮，臉上無悲無喜。

這一夜章敞被父親罰跪堂屋，一直沒回房間。明鸞與陳氏都沒過問他為何受罰，次日清晨起來后，前者照常下廚幫周姨娘做早飯，先送了一份給陳氏，便端了一碗粥到堂屋給章敞。章敞滿臉困頓，捧著那碗粥，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要說些什么，明鸞沒理，轉(zhuǎn)身就走。等吃過早飯，涮了碗，她便向章寂請示，要進城去了。

明鸞進城除了向茂升元分號報信，為母親求藥以外，還往柳家轉(zhuǎn)了一圈。柳同知知道事關(guān)重大，細細問了個清楚，便急忙派人打聽去了。

后面的事，明鸞沒有再過問，崔柏泉陪她同行，要去千戶所打聽三年期滿后的新差事，她對這點還更關(guān)心一些。可惜負責(zé)此事的小軍官始終不肯給出肯定的回答，最多只肯告訴他們，這事兒連上頭都還沒定呢。明鸞特地嘴甜地拍了他一輪馬屁，拍得他挺高興，答應(yīng)了即使林場看守的缺歸了別人，也會替崔柏泉尋個好差使。明鸞再順手塞了一小袋碎銀過去，引得他更歡喜了。

等出了衛(wèi)所，崔柏泉便道：“這又何必？他一個小頭目，能給我尋什么好差使？你何必白費銀子？”明鸞白了他一眼：“他雖然只是小頭目，但縣官不如現(xiàn)管，哄得他高興了，遇事不會給你使絆子，等你以后入了正軍，日子也好過些。你別心疼那二兩碎銀子，咱們上山多采幾回藥，錢也就回來了，可你平日進城，哪一回不跟他打交道？”

崔柏泉嘆了口氣，沒多說什么，無意中掃了遠處一眼：“咦？那不是你二伯？”

明鸞一望果然是，連忙縮了腦袋：“不好，叫他看見了，說不定會誤會我來告狀，我們快走吧。”兩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衛(wèi)所。

章放完全沒看見兩個孩子，他正一門心思求萬千戶手下的一名親兵幫忙傳話呢：“好兄弟，上回你看中的那把弓，就歸你了。你就幫幫大哥吧，我家明年一定要保住林場的差使，如果能請千戶大人說句話……”

那親兵有些不耐煩地道：“章哥，如今新來的知州見天尋人麻煩，千戶大人正生氣呢，這時候為了點小事去煩他老人家，不是自討苦吃么？你就別害我了！”

章放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明鸞的話：“新來的知州……尋千戶大人麻煩了？”

“可不是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但我們千戶大人，其他大人都沒逃過去，都在頭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