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空郵

紅發(fā)少年獨自坐在籃球館的角落裏面，目光落到球場上訓練中的人群，但只要仔細地再看一眼就能夠發(fā)現(xiàn)，赤司征十郎根本就沒有在看著誰，他只不過是在凝視虛空中的一點，兀自出神罷了。

球鞋擦過地面的尖銳聲響驚動了沈思中的少年，赤司捏捏手裏的塑料水樽，仰首灌了一口，喉間的突起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

在不遠處悄悄觀望的黃瀨伸肘捅了捅旁邊足足矮了一個頭有余的少年。

就算語氣和平常無二，賽前訓練也和其他人一起做了，但一旦落單，赤司征十郎就會不自覺露出這樣的表情。這一點，黃瀨涼太不至于看不出來。

“吶，小黑子……小赤司這陣子經(jīng)常走神啊?！?

“黃瀨君還沒發(fā)現(xiàn)嗎？”黑子哲也倒是很淡定──至少在嘴上很淡定。存在感薄弱的少年向赤司征十郎投去一瞥，眼裏有千萬思緒如流光掠影，覆雜得讓人無法辨清當中的情感。“神澤さん在暑假開始后就沒有來過籃球部了吧?！?

“說起來也是……”金發(fā)少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所以說在考慮神澤的事情？還是說有什么口角？可是總覺得兩個人都不是能吵得起來的類型啊。”

“我覺得吵倒是能吵得起來，因為兩個人都很強勢。但這個情形不像是吵架?！焙谧訌澭鼡破鹈頌樽约翰梁?，精于觀察人類的少年一語道破赤司的反常。“與其說是吵架了所以心情不好，不如說是在籌算著什么的樣子呢?！?

他問她，是否愿意讓出半步。

縱使用字如此客氣，但赤司開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所站的立場顯然不是低神澤紀惠一等──也就是說，赤司是以平等的身份來問這句的。倘若她給出了肯定的答覆自然最好，如果神澤紀惠否定的話，赤司征十郎也遲早能找出什么方法來解決。

紅發(fā)少年能這樣篤定，自然是因為神澤紀惠給了他這樣的底氣。

感覺到了掌心之下的戰(zhàn)栗，赤司征十郎稍稍牽起了唇角，似乎很滿意女孩無法自控的示弱。神澤紀惠和他一樣，就算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仍然能夠做到絕對的平靜，要找尋對方的弱點，也只有從無法掩飾的方面入手。

身體的反應是無法欺騙別人的，赤司征十郎聽見了她鼓動得幾近失控的心跳，女孩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坦然自若。只要不看她的表情，就不會被她所蒙蔽──在數(shù)次的交鋒之中，赤司征十郎已經(jīng)發(fā)展出了對待神澤紀惠最有效的辦法，現(xiàn)在是時候用在實戰(zhàn)裏面了。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無法持守初衷。

在這個時候再推一把的話……很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

少年干脆將自己的嘴唇貼上了她早已通紅的耳廓，任憑她的體溫透過皮與肉傳達過來，將兩人的溫度漸漸同化為一，再也分不出彼與此。赤司征十郎知道對方到哪一種音色最沒有抵抗力，清清喉嚨便開口，“……回答我，紀惠。”

啡發(fā)的女孩聞聲，雙臂竟然一軟，原本環(huán)在他頸間的手轉(zhuǎn)而攀上了他的肩頭。久經(jīng)鍛煉的身體略帶點清瘦卻不顯孱弱，在她虎口之下的肌肉緊繃蓄力，像是個正在持球在手的神射手，萬事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欠的只不過是一個機會。

赤司的身量或許比不上其他人，這一點連他自己也必須承認，然而這不代表他缺乏戰(zhàn)勝他人的力量。神澤紀惠的姆指側(cè)覆上了赤司的衣領，受他的姿勢所限，神澤紀惠只要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喉間的突起和露出一小半的鎖骨。

相比起女孩，赤司所看見的要更加具刺激性。因為天氣炎熱、又已經(jīng)是放學時分不需要太過拘謹，女孩在進入籃球館之前就已經(jīng)解下了頸間的蝴蝶結，此刻天藍色的衣領敞開，尚在驚訝之中未回過神來的女孩恐怕想不到這一點，但赤司覺得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大概會很后悔這個原以為無傷大雅的決定。

神澤紀惠恢覆的速度比赤司征十郎想象的要快得多。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將頭從赤司的唇邊移開幾分，“赤司君到底想我回答什么呢？”

紅發(fā)少年沒有惡意地嗤笑一聲，并沒有跟著她“以問題回答問題”的節(jié)奏走。這大概是赤司一輩子之中少有的、既清醒又瘋狂的狀態(tài)，明明思考的速度比平常還要快，但擁著她腰身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力度，像是要以十指為囚，讓她再也逃不出自己為圓心的圈外。連赤司征十郎自己也說不清楚，此刻主宰頭腦的到底是感情還是理性，又或者是兩者兼俱，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那么我換個方法問吧……如果拿不到取錄通知的話，你會怎么辦？”

神澤紀惠看自己無法轉(zhuǎn)移赤司的註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唯有直接回答他先前的問題?！啊绻麤]有拿到這間高中的取錄通知，我對其他學校也沒有什么所謂了。是赤司君的話應該一早就看出來了吧？我的三個志愿裏面，只有一個是認真寫的，其余兩個不過是充數(shù)?？墒菂醛ぉげ]有一間高中在東京?！?

“我已經(jīng)決定好的事情就不會再更改?！鄙駶杉o惠的聲音裏有幾分真切的歉意，她甚至也將距離又拉開了一點，似乎這樣就可以柔化她在拒絕的事實。

似乎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神澤紀惠也好、赤司征十郎也好，都沒有將對方推出自己的懷抱。這樣的話就不會看得見對方的表情，那樣就不會因為對方的表情而心軟或者魯莽。赤司征十郎將手指往上移了大概七、八公分，直至觸及了她背后的束帶才停下來，女孩因著他的動作再次緊繃身體，赤司征十郎的掌側(cè)陷進了她背脊中央的淺坑，連弧度都完全吻合，像是巧匠精心鑄成的鎖與鑰匙。

“關西的高中……嗎?！背嗨菊魇傻谝淮卧谒媲巴鲁觥案咧小边@個詞，以往他都有意無意地避而不談，但他既然已經(jīng)拿下了最重要的情報，小小的堅持也變得不再重要?！拔颐靼琢恕！?

終于從赤司的禁錮之中抽身的女孩松了一口氣。在再次看見紅發(fā)少年的表情時，她便知道自己的顧慮是對的──只要一看見這個表情，就會忍不住想將一切都交托給他。到底是赤司征十郎這個人所帶來的安全感讓她有這種沖動，還是因為自己的主觀情感，神澤紀惠不知道。方才她的回答明明否定了在東京升學的可能性，但赤司征十郎似乎從中看出了什么機會，竟然沒有一絲負面的情緒，方才幾乎是兇惡的氣勢收斂起來，又重回了她日常裏面對的那個紅發(fā)少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