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姑娘，夫人請您去一趟鐘河對岸！”

竺卿宛有些慌亂，不知傅夫人找她何事，連傅薄云和曳兒都很是詫異，他二人不知竺卿宛跟傅夫人有什么交集，百思不得其解。何況，竟然是約她去明令禁止的鐘河對岸。這些年來不知那處有何奇特，只是這規(guī)矩下來沒人敢破，此次邀一外人前去，著實(shí)讓人難以理解。

“放心。”她淡淡一笑，別了這兩兄妹，跟著傅夫人的使喚丫鬟，第三次進(jìn)入鐘河對岸。

依舊是那不變的風(fēng)，寧靜的水，紅瓦的亭子和美艷的婦人，只是今日那笑意像沈睡千年的古跡泛著歷史滄桑和流傳的佳話。

她大方落座，同樣回已一個笑容，“夫人邀我所為何事？”

傅夫人祥和的笑容宛如紫玉雕琢的觀自在菩薩，美中帶著般若慈悲，竺卿宛并不驚奇，五鬼中有禪修這么個出家人，若是傅夫人自稱是修行在家的居士，她也不會詫異，只是這般容顏，足以令世人敬仰。

“過了這些年，后輩都長成了，我也就放心了。”她含笑低眉，聲色溫和暖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的東西我這便給你。”

竺卿宛眼神飄起，顯然對受人之托四個字頗為在意，看著她溫和的笑容，也猜到一二，便毫不推脫地將玄火琴秘笈末頁收入囊中，“在下此番便謝過傅夫人！”

“謝自是不必了，聽聞姑娘思路奇特，常識人之所不能及，出了各種新鮮的玩意，我倒也頗為好奇。云兒和曳兒與你交好，倒也令我欣慰。”

“夫人過獎。”竺卿宛瞥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聽聞此地是禁地，可我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夫人為何會約我來這？”

傅夫人笑道：“你可愿意聽我將一個故事？”

“自是愿意的。”

傅夫人撫琴一笑，之間帶過琴弦顫動，那一合一顫地古琴聲便飄在鐘河的盈盈清水之上，將人拉回記憶的深處。

“從前有個大戶人家，家主謙和，名動天下，門下聚集了數(shù)千文武有識之士，可天妒英才，遭人算計(jì)，為了保全兒子，他遣散幕僚。將其子托付于一個當(dāng)世高手悄悄送走，并將重要物件分別托于眾人。”傅夫人停下手中的琴，緩緩站起，裙擺迤邐而開，她往下走了幾步，竺卿宛便跟在她身后，繞過亭子，留步在不遠(yuǎn)處的一個小土堆前，“那日我返回刑場，已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翻了百余具尸身找到他，天氣燥熱，尸體易腐，且不變帶走，便找人焚化，雖是不敬之舉，卻也無可奈何，將他埋于此處。可惜一世英名，竟成無名之墓。也罷，功過是非自有后人評價。”講來平平之意，傅夫人臉上卻顯了凄美蒼涼，那是一段怎樣的青蔥歲月中的狂傲之舉，一筆描繪得是無處躲藏的情誼。

竺卿宛對著凸起的小土丘恭敬地拜了三下，死者為大，況，讓世間高手膜拜之人，必是人中龍鳳。太月會如此拼了性命地帶出他的尸體，這其中的情感又有誰能理解。

“這便是傅夫人不讓外人進(jìn)入此地的原因？怕驚擾了這位前輩。”竺卿宛輕聲細(xì)語，怕是驚擾了長眠之人。那日榮成臻涼如此淡然地說出傅夫人是太月，今日對著這一抔黃土的尸靈，心中難免感慨萬千，“傅夫人，這地下安息的，便是睿王吧？”

傅夫人未有一絲驚訝，平靜地點(diǎn)頭，俯下身去，攏了稀疏的土壤，“是啊，睿王……”眼前仿佛是那年江湖五鬼齊聚在蘭山之上云霞出海曙蘭柳渡江春，那淑氣黃鳥晴光綠萍，石榴琴曲峰霞杯酒，東風(fēng)吹散細(xì)雨，褰裳軋?zhí)Ｂ凡荩瑤兹擞谔m山之巔華劍比武，高談當(dāng)今時事政治和江湖趣聞。只是一剎那轉(zhuǎn)變得讓人措手不及，老皇病危，宗政夜奪位，毀了遺詔，好在睿王是個豁達(dá)之人，不忍手足相殘，宗政家的江山，只要姓氏不變，何必爭得血濺四海怒。只是人心蒙塵，宗政夜并不這么想。這個卓絕的兄弟是對他最大的威脅，老皇眼銳，竟將皇位傳于睿王之子宗政亦，于是按了一個謀逆之罪，又怕睿王門下高手眾多，抓了他心愛之人逼誘。本不該如此悲慘的結(jié)局，卻因?yàn)槟侨速|(zhì)，改變了一切。

“姑娘，我并不知當(dāng)年他給予我們的這塊帛布裏藏著什么重大的秘密，但是睿王向來深謀遠(yuǎn)慮，請姑娘務(wù)必好好珍藏，或許哪天便是救人之物。”太月看著那小小的土丘，凝于重山萬裏葬于深海滿盈。

竺卿宛默許，榮成臻涼的父親么？他埋藏一生的仇恨和雄心，那本該屬于他的天下，看到他便能想到其父該是個怎樣的男子。她感同身受，因?yàn)樗粯舆h(yuǎn)離至親，那只可在腦海中出現(xiàn)的場面，不勝人間多少事。她深深地鞠躬，感謝睿王帶給她這樣一樣榮成臻涼，也敬佩他，二十年不曾從故人心中離去。流芳百世的不僅是功績，還有一種信任和信念。

想來睿王是將榮成臻涼托付給禪修的，只是為何卻成了幽冥山莊的二少爺？榮成獨(dú)醉確實(shí)有二子，那么他的親生兒子呢？那天榮成獨(dú)醉夢游至她房間，聽得與妝未似乎很熟悉，隱約便是“你的兒子”，妝未與榮成臻涼是什么關(guān)系，與睿王又是什么關(guān)系。竺卿宛自到大翼國之后，賀蘭妝未便時有時無地出現(xiàn)在她周邊人的嘴裏，神秘如須彌山頂?shù)呐瘢瑓s如三月桃花驟在這浮華世界的一角。

竺卿宛驀然間開口，“傅夫人可與賀蘭妝未前輩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