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這是椎愛第二次來學生會室。

上一次來她來學生會還是在一年前，那時候她還太過年輕，太過天真，又剛好處于和家裏鬧翻了天、孤身一人被扔來斯忒靈的窘境，天天腦補自己是身負無人知道的理想孤獨作戰的反套路主角，胸腔裏揣著一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定的決心，來到學生會室準備直接向學生會長提出退學申請。

雖然一般的學生會長是不會管這些事的，但在斯忒靈是個例外，沈舟在這個學校的話語權甚至超過了一些領導層。

普通的學生們大概能猜到她們的學生會長家庭背景很好，稍微了解深一點的知道會長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沈家的女兒，但椎愛通過在斯忒靈任職多年的姑姑的科普，還能知道沈舟入學第一年就能直接做學生會長的原因——因為這個學校就是沈舟的太奶奶創立的。

沈舟的太奶奶也是一代奇人，放在今天怕就是大女主劇最為追捧的女主模板：年紀輕輕留洋歸來，在父親死后一人扛起了家族業務。當時正值風雨飄搖的年代，內憂外患，戰爭摧毀了一個又一個家庭，無數女人的父親、兄弟、丈夫、兒子死在了前線，甚至連孤苦無依的自己也要成為“勝利者”的戰利品。

沈舟的太奶奶就是在那時為這些女人們敞開了一處避風港，那就是斯忒靈的前身。斯忒靈坐落的島嶼同一海之隔的本土相比實在是個彈丸之地，本身也沒有值得掠奪的自然資源，原島民們幾乎都靠捕漁采海為生，個個淳樸且貧窮。

非要說個戰略地理位置價值，可惜的是當時的戰爭瘋子們還在像小孩撒尿搶地盤一樣天天爭搶著沿海本土的版塊，沒人看得上基礎交通不便的這座島嶼。

于是這裏便剛好被沈舟的太奶奶買下安置那些可憐的女人們，這裏能短暫躲避戰爭的烽火，卻也不算完全地背離故土。

等后來接收的女人們多了，裏面甚至有一些是失去父母的孩童，一些是因為戰亂再無學可上的學生，沈舟的太奶奶便開始召集教師資源教他們學字，給出生在黑暗中的她們科普當時的局勢，讓她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經歷什么，自己能做些什么，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這個偉大又富有遠見卓識的女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能給你們提供一時的避風港，但我不可能給你們永遠的家。”

將這位引導者的話語記在心中，第一批學生們回到故土，為了將自己的家國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放而奮斗。

等后來抗爭勝利，又有不少從這座島嶼上離開的人回到這裏，為了紀念這座島嶼的歷史意義，也為了響應當時推廣全民教育的號召，她們同沈舟的太奶奶一起建立了斯忒靈學院。雖然當時剛建立時并不是完全的女校，男女學生都會收錄，但隨著本土教育事業的發展，最后來這座島上學校的大多是聽過戰爭中的故事，并打心底敬佩沈舟太奶奶那輩人的女性們。于是斯忒靈在時代發展中逐漸作為培養新時代獨立自主自強女性的女校而聞名，在現在斯忒靈附近本土的人們仍然愿意讓自己家裏的女兒們去斯忒靈上學，因為光是女兒是斯忒靈的學生這一身份，就足夠令人自豪。

不過對椎愛來說，這只是父母輩的想法。當時椎愛的想法也很單純——“我就是去覆讀一年再考一次男女混校也不要在尼姑庵、還是四面環海的尼姑庵上學”！

于是她腦子一熱，直接去學生會找沈舟對線了。作為未來大概率會繼承斯忒靈，在這所學校裏話語權很高的沈舟，只要她點點頭，就能輕松滿足椎愛想要去正常學校來一次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情的夢想。當然，也有輕輕松松點頭，就能讓椎愛無學可上，把她直接扔出斯忒靈的海岸線的權力。

當時的椎愛沒能想到這一點，后來更了解沈舟背景是怎樣的家大業大后，每每想起那個在學生會室占用了沈舟一下午的時間的談話都會后怕得背上冒冷汗。

但好在沈舟是一個比椎愛想的更加……更加難以形容的人。該說她是人美心善呢？還是該說她話術巧妙？椎愛甚至無法評價她的那份“想讓椎愛繼續在斯忒靈上學”的執著究竟是出于性格的強勢還是真心地在為椎愛著想。

反正等椎愛胃裏裝了滿滿的紅茶暈暈乎乎從學生會室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決定繼續在斯忒靈上學了，甚至認為這是自己冷靜后權衡利弊做出的最好的判斷。

現在椎愛的眼前又是那杯熟悉的冒著熱氣的紅茶，方糖罐和奶壺放在一邊自行取用，在紅茶的香氣裏亮起水晶燈的學生會室處處透出一股名門感——雖然同樣都是在斯忒靈，但是代表了這所學校學生勢力頂峰的學生會和椎愛可以趴在床上兩天不起的宿舍簡直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走進這裏就連手腳都會忍不住拘束起來。

椎愛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紅茶，又抬起頭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學生會長——據說是在不明來歷的“光雨”波及下變成了男生的沈舟。沈舟的眉眼被紅茶的熱霧柔和了些，乍看下的確還是沈舟的模樣，肌膚如玉，眼眸溫潤，三庭五眼都是讓人越看越舒服的氣質掛。但當熱氣散去，露出現在的沈舟略顯疲態的凝重眉眼時，屬于男性的棱角好像又戳破了椎愛心底原本的那個沈舟的畫像。

椎愛心神動蕩間，視線一低又看到了沈舟身上穿的那件硬是扣上紐扣像是下一秒就要崩開的校服西裝外套和被男性身軀的大長腿撐成七分小腳褲的原牛仔直筒褲，頓時什么心思都飛到了腦后去了。

總之就是非常好笑。

但是死都不能笑。

椎愛捂住上揚的嘴角，移開視線裝作深思模樣。

倒是沈舟在給自己的咖啡加了塊方糖后先笑著對椎愛說：“我還是第一次穿得這么不得體，看上去挺滑稽的吧？”

被沈舟自己提出來，椎愛反倒熄了笑的心思，能開始正視沈舟現在這副尊榮了：“咳咳，還好其實。”只是出現在會長你身上就好笑程度翻倍了而已。

沈舟若有其事地點點頭：“我已經很努力去找能穿下的衣服了，剛剛……變化時，我的校服襯衫直接被肌肉撐裂了，裙子也……不好再穿，最后還是問學生會的同僚借了一條褲子，只是穿上去的效果比我想得要更緊身。”

“……突發事件嘛，大家都半斤八兩，會長你別難過了。會長你的臉完全能hold住的，放心！”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暗地裏偷笑的記憶，椎愛也若有其事地安慰。

沈舟看了看自己無處安放的大長腿，看著自己露在拖鞋外，幾乎陷入軟毛地毯中的腳踝，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遠，還穿著秀氣小皮鞋的椎愛的腳，忽得笑了笑：“謝謝，你真體貼。”

在椎愛還沒能禮尚往來說幾句謙辭前，沈舟的笑容很快從他臉上消失了，迅速地從放松閑聊回到剛剛的嚴肅談話上：“我已經將我們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訴你了，椎愛，你是怎么想的？”

椎愛在沈舟專註的目光下咽了口口水，舉杯喝了口紅茶，舔了舔干澀的嘴唇。

沈舟看到椎愛吐出的舌尖時瞳仁微微一震，臉色一僵，視線短暫地移開，又在椎愛發現前及時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椎愛現在怎么想的？她現在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她只不過是在校醫室打了個盹兒，一覺醒來天都變了，全校女生都變成了帶把的，而且據說還是外星人開神秘射線包圍整座島嶼下了光雨像病毒傳染一樣一下子變的性。更絕的是這個外星人竟然還在學生們緊急集合的會議上直接攔截大屏幕開全屏嘲諷說這是它送給這座學院的女生的“禮物”。

不……其實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外星人據說把一些女生偷偷養的絕育母貓都變成了帶可愛蛋蛋的漂亮公貓，就是漏掉了一個人，還說那個人就是這些突然多了唧唧的女孩子想變回去的唯一方法和關鍵。

那個人，就是不知道是走了幾輩子大幸運還是倒了幾輩子大霉躲在校醫室睡覺的椎愛。

“或許是你當時一直待在室內休息，所以沒有被光雨波及到。在下光雨前，光屏的持續時間有六七分鐘，許多本來在室內的女生也都說自己在友人的奔走相告下出來看奇景了。”這是沈舟和椎愛講事的時候說的他自己的猜測。

“但是更具體的原因需要之后詳細地調查，現在我們暫停了網絡和通訊服務，只有校園專屬app在內網下還能運行，傳媒部的人會二十四小時在校內論壇收集信息和安撫學生們。”

椎愛梗了梗，腦子轉不太過來：“老師、老師們呢？有沒有報警？外面的人知道這裏的事嗎？”

沈舟的眼神沈了下去：“目前消息還沒有擴散開來。”

事實上學生會已經第一時間上報了在本土的學校領導層，教師們也聯系了相關部門，但陸續得到的卻是“切斷外網”“控制消息不外流”“等待專門人員前來處理”的信息。甚至連聯通斯忒靈和本土的橋梁，也被以臨時施工等借口立刻封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