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在黑暗中靜默須臾,秦惜冷笑道:“雅重月,飲鴆止渴這等行徑你也做,看來是無需我再費神動手。”
在聽聞雅重月果真將不久于人世后,被制受困的屈辱竟似失去了賭氣的目標,心頭空空蕩蕩。原本世仇得報,合該歡欣鼓舞,可他現在意念之間只有暌違多日雅月圓的臉。
“執意冤仇又何必?難道你沒有想用心好好珍惜的人和事?”──易園中柳從眉這么問他。秦惜似有所悟,可惜他已來不及,可惜他已回不去。
雅重月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一撣袍袖,起身。
淡淡道:“你此生都再不用耗神。朕會將你軟禁在此,日日差人送飯食清水,不許出牢獄一步、不許見外間一人,幾十年光陰荏苒,至你老死方休。這間地下室,朕欽定為你的居所與墳墓。”
“雅重月!!你不能──”一股寒意直從腳背躥上心頭,他原本以為雅重月要將他午門斬首或凌遲處死,一咬牙一閉眼也就熬過那一時半刻了,豈料雅重月竟然狠厲至此,要活生生囚他到枯骨成灰!
“你殺了我!你怎么不干脆殺了我!!”一縷微光從雅重月背身離去的方向透入,秦惜拼命搖動著腳上鐐銬,聲嘶力竭的喊,“混蛋雅重月,你有種解了我束縛跟我明刀明槍打一場!”
雅重月道:“朕給過你機會,朕讓你陪著月圓,希望消弭你的殺心。朕甚至遣同心去雪峰尋找冽蠡。你卻依然選擇了暗箭傷人的方式。”冷冽殺氣一點點從那虛弱至極的身體上散發出來,帝王氣場不怒自威,一字一頓,“朕,再不準任何人動到從眉。”
肉眼難辨的暗門如曇花一現,乍開乍隱,將皇帝身影和秦惜心頭最后一點希望悉數吞沒。
原地只余墓穴一般黑沈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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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過半空。從囚禁秦惜的冷宮地下囚室轉出,雅重月倚在偏殿廊柱略為休息片刻,抬眼看看月華如水,漫過舞英殿翹角飛檐。
尋常月色掩映下的雕欄玉砌華殿貌,曾作等閑視。
像這般倚柱賞月,靜候敲更鼓點更迭的日子,還能殘留多久呢?
雅重月咳出一口淤血,笑了笑,以手背拭去。
只嘆不能把酒言歡,少了幾分趣味。
腳步略頓了頓,雅重月強打起精神,放輕步伐朝內寢方向緩慢挪去。
柳從眉有孕后一向早眠,今日又在易園和秦惜針鋒相對,倦極,用過晚膳,酉時就歇下。雅重月確認他已睡熟,方偷偷摸出房間去處理秦惜。不到子時,身子不便的柳從眉此刻一定還在安睡。
轉過幽深長廊,長廊盡頭處月白色長衫的人影,無聲無息立在雅重月眼前,昭顯了皇帝行跡敗露。
雅重月驟然剎步,心臟一陣狂擂,手心捏緊要滲出水來。見到那身影,腦海中躥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后退幾步藏到廊柱陰影中去。但無奈這個回廊筆直而通透,一望到底,月光又該死的清亮耀眼,他站在走廊盡頭無可遁形,給對方犀利視線一覽無遺。
柳從眉微微挺著腰,不動聲色看著神色大變的雅重月,看著皇帝額頭慢慢沁出虛汗。
他只是不語。
雅重月僵直半晌,對面柳從眉探究的目光也隨著越來越深沈,越來越覆雜,眼底風起云涌,卷過不知意味著何種情緒的漫天波瀾。
“子、子歸……”硬著頭皮開口,雅重月還想誆瞞下去,但就連自己也聽出聲音不自然,上下牙關幾乎在打架,“我起夜,吵醒你了……?”
柳從眉持續緘默。
雅重月邁前一步:“子歸子歸……我餓了……我們去吃點心好不好……”
他已經不知要用何種話題來打破柳從眉臉上冰封千尺的寒意,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去哄騙這個一早察覺出端倪、刻意裝睡等著他露出馬腳的聰慧之人。雅重月心慌了,開始口不擇言,慌得只恨不得自己此刻重新變回懵懂咿呀的小兒,便再用不著面對柳從眉的責難和他心如死灰的表情。
柳從眉攤開手,手心上赫然躺著一個光瑩剔透的琉璃玉瓶。
眸如寒星,用的是問話的語氣,口吻卻是肯定的。
“在內寢暗屜中找到這個瓶子,皇上可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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