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喬

原本，容綏和喬樂譚說他高考后就來霖大，喬樂譚以為他只是來參觀，提前感受校園生活。卻沒想到，容綏他們這批靠著競賽保送計算機學院的學生，來學校是來提前上課的。他們在九月前還要完成何班的選拔。

所以，剛入校的容綏比剛考完期末考的喬樂譚還要忙，只有晚飯的時間是空出來的。

其實，喬樂譚和容綏并不算熟，畢竟容綏也只是平娜新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和喬樂譚沒有實際的血緣關系。

小時候，喬樂譚搬去容綏家住的時候，她和容綏的關系也不冷不淡——平心而論，容綏從小就是一個懂禮貌的孩子，雖然表面看起來清清冷冷的，但其實，是你對他一分好，他會回報你兩分的那種。

只不過，平娜的存在一直橫亙其中，影響著喬樂譚與容綏建立友好關系。

喬樂譚是親生的，容綏不是。所以，平娜為了不落得“偏心的壞后媽”的罪名，為了讓別人覺得她公平對待親生女兒和繼子，她采取的方式就是不公平對待二人——

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永遠都是第一個拿給容綏;表揚的永遠都是容綏，批評的永遠都是喬樂譚。

最初，喬樂譚覺得容綏長得好看，趨于人類對美麗事物天然的喜愛，一開始到他家的時候，她還主動向容綏示好。容綏這種外冷內(nèi)熱的小孩，也在喬樂譚的主動下和她漸漸親密，二人有過一段關系很不錯的時光。

直到有一次，喬樂譚把自己的棒冰分給容綏，結果容綏吃壞了肚子。

當晚，容綏的爸爸——也就是平娜的第二任丈夫，連夜開車把自己上吐下瀉的兒子送到醫(yī)院后，得知是腸胃炎。一問，才知道容綏吃了喬樂譚送過來的棒冰。

在病房裏，容綏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手中細小的血管牽連著針頭，吊著點滴。他面色青白，唇色和覆在他身上的病床被褥的顏色一樣蒼白。容綏已經(jīng)拼命抑制了，但總歸當時還只是小孩子，凝在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痛苦的皺眉。

喬樂譚不敢看他。她知道弟弟是因為她分享的棒冰才生的病，讓容綏這個愛干凈愛體面的小孩受了一晚上的罪。

容綏的爸爸知道是容綏嘴饞吃了棒冰，也沒打算怪喬樂譚。可平娜不是。

平娜沈著臉一把扯過喬樂譚的胳膊，不由分說，朝她的屁股狠狠打了過去。她壓著嗓子，但話裏滿是怒意: “知不知道弟弟身體不好，啊棒冰這種垃圾食品，我一直不讓你吃，你吃就算了，還到處分給別人吃。好了，現(xiàn)在你沒事，容綏弟弟有事，你舒服了”

那一下打得疼，喬樂譚的眼淚立即就鉆出來了。她垂著頭搖頭，淚水順著臉頰低落。

“那你下次還吃不吃”

喬樂譚不習慣在燈光裏哭泣，也怕自己的哭聲吵到別人，卻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她抽泣著，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吸氣: “不……不吃了。”

容綏的爸爸看不過去，過來勸阻。

可平娜依舊不依不饒，拽著喬樂譚的手臂，把她往容綏的病床推: “去和弟弟道歉!”

當時的容綏還沒有她高，平日裏精致文氣的臉蛋如今慘白，小小的一團，縮在床上。

喬樂譚很愧疚，也很委屈。

她也想知道，為什么腸胃炎的不是她，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

那樣，她就不用被平娜罵了。

她埋著頭，直到走到病床跟頭，才抬起自己那張淚水混著鼻涕的臉，試圖開口: “容，容綏弟弟……對……對不起。”

像是山洪冰水一齊壓下，哭聲將喬樂譚的聲音沖破。就連一句對不起，都要分好幾次才能完整說完。

當晚，回到家后，喬樂譚窩在被窩裏，將被子蓋過頂，怕自己發(fā)出聲響，她壓抑著聲音，一個人哭了很久，幾欲斷氣。涕淚哽住她的痛感，她終于從被濡濕的被枕中抬起了頭，在凌晨時分給喬松朗打了電話。

但因為太晚了，喬松朗沒接起電話。

原來，她盼望著的燈火，其實都未燃起過。

那一刻，小學的喬樂譚一個人睡著漆黑的大房間裏，因為哭泣而劇烈躍動的心臟還未冷靜下來，帶著神經(jīng)有一抽一抽的疼痛感。

她攥著無人回應的手機，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要她了。

直到第二天，喬松朗睡醒后，才回了電話。

酣暢淋漓地哭了一場，又睡了一覺，其實喬樂譚的情緒已經(jīng)宣洩了不少。但是一聽到聽筒裏傳來的喬松朗的聲音，昨日的委屈與酸澀不容分說地泛上心頭，喬樂譚哽著聲，嗓音沙啞地低聲問: “爸爸，你能不能把我接回家。”

喬松朗聽出她話裏的哭意，以為喬樂譚是想家了，便先安慰了她一番，然后說: “爸爸很忙，沒時間來接你，你回家了，我也不能照顧你，你在媽媽那邊，還有個小弟弟陪你玩。你媽媽也很久沒見喬喬了，喬喬最懂事了，多陪媽媽幾天，好不好”

沈默了幾秒。

喬樂譚將手機放下，昨晚的情緒這次又被推上一個高峰。巨大的悲傷和被拋棄的凄涼帶著喬樂譚的嘴巴微張，但她依舊強忍著不發(fā)出聲音，只有幾滴淚無聲地從她臉頰滑落。

最后，她對著話筒輕輕地說了聲: “好。”

其實，她一點也不懂事，她也不想懂事。

可是，她好害怕。

害怕自己沒那么“懂事”的話，爸爸媽媽，是不是都會不要她，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把她當作負擔一樣丟來丟去。

…

從那天起，喬樂譚便不再主動和容綏搭話，容綏每次興致勃勃地和她分享些什么的時候，她都是硬生生地壓抑住自己的熱情，故意用冷淡敷衍的態(tài)度回覆容綏。。

容綏感受到喬樂譚態(tài)度的變化，漸漸地，也不再找她。

再后來，喬樂譚就和容綏斷了聯(lián)系。

如今，突然要再次見面，她一時有點僵硬的無所適從，還得假裝和容綏的熟識，不斷地找著話題。

因為容綏提到他要參加何班的選拔，所以喬樂譚就以此為切入點: “我在何班有認識的朋友。”

但容綏對此的興趣顯然不大，只是點了點頭，算作應和。不過，容綏對霖大的校園生活倒是有點興趣，問喬樂譚有沒有學生社團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