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后青春期的詩】 (2)

葉裏的淋巴液排出，已經準備好了在脫離母體后第一次自主地呼吸空氣。

那顯然是一個剛出生的人類嬰兒，而非龍類。

小小、軟軟的、渾身是血的孩子，胎毛卻已經發育得很好，是中國人會有的那種健康烏亮的黑。

路明非疲憊而又放心地閉上了眼，但旋即又努力強迫自己的眼皮睜開：“s級專員路明非和a級專員楚子航報告：一切正常，沒有出現龍類，孩子也沒有顯示出任何血統失控現象?！?

緊接著他話尾響起的，是楚子航依然載滿了不可置信和敬畏情緒的低沈聲音：“是個女孩?！?

隔著通訊設備，路明非都能聽到昂熱大松了一口氣的聲音，緊接著通訊信號那端沸騰起的眾人的歡呼聲裏甚至夾雜了副校長開酒的動靜。

他聽到楚子航的聲音模糊地在耳邊說：“明非，謝謝你?！?

然后他就放心地放任自己沈入了意識深處。

路明非僅僅睡了——或者說昏迷了不到一分鐘就醒了過來，而且還是因為另一陣疼痛和另外什么東西娩出的感覺。

睜開眼卻沒有看到小山一樣高聳的腹部，隨著女兒出生迅速癟了下去的肚子讓路明非感覺還有點恍惚。然后他才反應堪堪過來，剛才被排出體外的大概就是那個一直纏繞在他腸壁上、替孩子直接從腸道裏汲取養分的、終于完成了使命的胎盤。

一雙手立刻動作輕緩地替他清理擦拭了一下——順便也把胎盤和剪下的臍帶處理好，準備送去提取臍帶血和胚胎干細胞。屋子裏的血腥氣已經消散了，中央空調工作時發出的嗡嗡的背景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都在向他說明，楚子航已經幫他收拾好了一切。

“師兄。”路明非的嗓音沙啞破碎，他努力大聲說出的話卻依然因為脫力而顯得氣若游絲。

但楚子航的臉卻立刻出現在了他視線裏。

“讓我看看她?！甭访鞣且蟮馈?

下一秒楚子航就幫他升高了特殊病床的靠背坡度，讓他不用起身就能穩穩地靠坐好，并且也能看得到病床旁邊那個小小的嬰兒床。

楚子航先把路明非已經徹底沒什么力氣了的手臂放置成了一個小小搖籃的形狀，然后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個已經包在了襁褓裏的安靜的孩子，自己穩穩地坐到了路明非的床邊之后，才把她輕輕放進路明非的懷裏，同時也用自己的一只手——現在他的一只手就能完全托住孩子的頭部和肩背——提供了大部分支撐，和路明非一起低頭，看向剛剛出生的女兒。

路明非的目光近乎貪婪地掃視著女兒，先是查了查手指腳趾、確認了都是五個指頭，又仔細看了看皮膚上有沒有較為明顯的胎記，最后才開始仔細端詳她的五官。大多數剛出生的孩子都會顯得紅彤彤、皺巴巴的，但楚雨霏顯然已經長得很好了——由于路明非在懷孕期間被楚子航塞了無數核桃的緣故，她甫一出生便有了烏黑的胎發，皮膚也沒有皺得像個小老頭一樣難看，看起來發育得很不錯。她的眼睛還是閉著的，視力也還要過幾天才能發育完全，但靠近了路明非之后，聽到屬于“母親”的、那從聽覺神經發育完成起便一直響在她耳畔的、熟悉而沈穩的心跳聲，顯然讓她覺得更加有安全感，微微蠕動著小小的身軀，試圖更加貼近路明非的胸口。

灼熱到熨燙靈魂的溫暖和柔軟通過襁褓傳遞了過來，路明非的一部分思維在吐槽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和之前師兄那副激動無措的模樣一般無二，但他卻仍然不能自已地感到全然的感動和敬畏。懷中這個正在砸著小小的嘴巴的小小的孩子，居然就是他用了十個月孕育而生的；而且這樣安靜的她居然剛才還在他身體裏折騰得他死去活來；這樣完美的她居然同時傳承了他和師兄的血脈——她就是個奇跡，而這個奇跡屬于他和楚子航兩個人。他覺得這一刻自己曾有的所有悲傷憤怒、仿徨不安都仿佛得到了救贖，全世界都好像會為他懷裏的小女孩變得更加美好，而他存在的所有意義就是好好地守護著她長大。

“很高興終于見到你，楚雨霏。”路明非輕聲對他們的女兒說。

“楚雨霏?！背雍酱判缘蜕虻穆曇糁馗擦诉@三個字。

“雨霏、雨霏?！甭访鞣禽p聲喚著女兒的名字，舒服而親密地半靠在楚子航身上、被他以兩人習慣的姿勢環住，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

而正環著、看著他們的楚子航此刻也覺得，自己懷裏抱著的，就是一整個世界。

“師兄，她的眉毛已經好明顯了，而且跟你的一模一樣。”路明非看了一會兒女兒后，冷不丁抬頭，陳述性地把自己的發現告知了楚子航。

“嗯?！背雍皆谝凰查g的楞住之后，又迅速讓自己的面癱回歸了原位。

“給她洗干凈了？”

“是的?！?

“倒是挺乖的，不哭不鬧?！甭访鞣且荒樀尿湴梁团c有榮焉，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變了：

“師兄，她吃東西了嗎？”

楚子航看他瞬間切換成焦急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安撫他道，“不急，等她醒了再餵她，先讓她睡一下——都準備好了。”

“……好。”看來經過了這么多事情之后，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是沒有改變的，面癱師兄笑起來還是那么好看、能讓他輕易臉紅——生活回到現實和“正軌”，還真是讓人心生安慰。

手術室的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了。昂熱打頭，后面跟進來一大堆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都仿佛那個剛出生的孩子是自己的一般紅光滿面，但也都體貼地保持了悄無聲息。

“恭喜，孩子們?！卑簾釀倓倧堥_雙臂擺出一副老教育家的慈祥面孔，想要借著身份之便第一個道出祝福，卻甫一開口就被身后驟然爆發的推力猝不及防地丟到了一旁。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著諾諾和零保持著無聲卻暴力地推飛了校長又擠開了大塊頭的芬格爾，幾乎是飛奔著湊到了他身邊，然后有志一同地低頭看向了楚雨霏小朋友。而愷撒加圖索居然跟在諾諾身后出現，在湊向新生兒的中途還停下來小聲對楚子航說了句“恭喜”，楚子航居然也淡定地點頭接受了他的道賀。

他們怎么會……都來了？路明非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恭喜你廢柴師弟，你們家預計可能要達成‘連著一個季度蟬聯守夜人討論區的八卦區周頭條’的紀錄了?！狈腋駹柷臒o聲息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被零甩出去時摔痛的屁股瓣，同時一臉嚴肅正直地輕聲說道。

“這是我干女兒了。”一直盯著楚雨霏目不轉睛地看著的諾諾突然宣布。

“師姐？！”路明非驚訝極了。

“……但是我不想當‘干爹’，我可以讓她喊我教父么？”愷撒滿懷希望地看向路明非。

“老大？！”路明非覺得，剛才以為世界回歸正軌什么的，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恭喜。我也是教母。”零也不甘示弱。

路明非：“……”

被一群人拋棄在外圍的楚親生父親子航霸道而無聲地擠開了路明非周圍的所有人，低頭看了一眼正安然窩在丈夫懷裏的楚雨霏，完全無視了那群正就各自稱呼與未來的教育義務——比如零和諾諾究竟誰來教這個小女孩跳芭蕾舞比較合適——而低聲卻激烈爭吵著的人，做了從女兒出生后就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他珍而重之地吻上了路明非的唇。

【完】

——————————我是作者有話要說的分割線————————

終于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