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濃轉頭看他.眼底滿滿的哀涼.“他憑什么替我決定.他憑什么決定我的幸福.他憑什么把我從他的身邊推開.”

陸青銘無從回答.他此刻坐在她的身邊.可她的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那么他在她的心裏到底算什么.

“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回頭再來看你.”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心裏還期望著她會叫他停下.然而等他回過頭她依舊是呆坐著.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憤怒和失落迅速攻陷了他的心房.回過頭.快步地走開——

俺們是分割線.在這裏分.來咬我呀——

林意濃靠在病房外的墻上.側頭望著病房門口的方向.黃色的木質門隔著兩個世界.心裏感受著裏面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的氣息.此刻他的氣息應該是微弱的.帶著荒涼和遺憾.所以連著她的呼吸似乎也變得微薄.就像離了水的魚.失去翅膀的飛鳥.生命慢慢變得沈重.一切都脫離了原來的軌跡.細胞仿佛要一個接一個的裂了.

她從來沒覺得這般悲觀過.如果不是那場害了她的陰謀.或許她的人生此刻依舊風和日麗.最大的苦惱便是丈夫應酬之后超過十點才回家.

實際上她早該死了.上天根本就不用眷顧她讓她在蘇韻的身上又活了過來.若不是如此.林琛不會為了她而死在許霸的槍下.如今方以誠更不會為了她放棄自己的生命.就連陸青銘和蕭笑的生活也因為她的介入而變得脫離了原來的軌道.陸青銘變成了從前他最討厭的自己.做著自己最討厭的事.蕭笑被磨圓了棱角.可卻背負了對她永遠的愧疚.

手裏的離婚協議書.方以誠已經簽了字.字跡輕輕的.估計是那時候他已經沒了握筆的力氣.他的字體她再熟悉不過.可在這個時候她只想起他們在登記結婚時他握筆的姿勢.因為太過慎重讓他顯得單板又嚴肅.惹得工作人員連連側目.揣度他們這對年齡相差甚遠的夫妻.

在她決定嫁給他是在他們認識半年以后.那時候她已經從過去的陰影裏走了出來.當然.是因為方以誠.

林琛死后.她又被迫失去了陸青銘.感情和生活都跌入了低谷.失去了方向.如一只飛翔了許久.疲憊不堪卻又倒霉地闖入了迷霧的蝙蝠.逃不出去.抑郁掙扎.最后徹底墮落.

在她即將要落地的時候.是方以誠適時出現.他披星戴月而來.替她驅散了所有的迷霧.于是她重新飛翔.

她決定和他登記是在一瞬間的決定.也是一個她一輩子也不會后悔的決定.那時候他正在幫她理順她毛毛躁躁的生活.

“alice.你看你現在已經進了這裏最好的珠寶設計學院.你是不是該想想出來之后要做些什么.我可不認為你是個能夠閑的下來的人.”

閑來無事.她故意帶著一份促狹的心情去他的辦公室找他.也是想看一看這個不茍言笑一本正經的人平時在工作的時候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

原本以為他會讓他的秘書將她打發走.沒想到他竟然將她請進了辦公室.

她歪在沙發上.撐著頭扯眼前桌上一本滴水觀音的葉子.茂盛的葉子綠油油的仿佛要溢出來.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像一只慵懶的大貓.帶著幾分嫵媚.幾分孩子氣.

方以誠終于將目光從電腦上轉移到她的身上.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你真的.有聽我在說話.”

聞言.她立即坐直了身子.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但無論誰都能看得出來毫無誠意.眼裏帶著盈盈的笑意.

“我當然在聽.不過.你說什么.”

方以誠嘆息.“我說你要不要好好規劃一下你的未來.”

她裝作認真地想了想.點頭.“嗯.要的.我以后還得靠自己養活自己.”

“我認識幾個知名的設計師.我把你的作品給他們.讓他們幫你說些好話.”

“好啊.我沒意見.”

“你一邊創作.一邊學習.有時候可能會忙不過來.我幫你請一名助理.我已近有人選了.放心.是可靠的人.”

“方以誠.”這是第一次他這樣叫他的名字.以前她都是叫他方先生.帶著生分的客氣和尊敬.

“嗯.”方以誠的態度始終真誠而認真.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方以誠笑了笑.仿佛是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低頭想了想.“說真的.這種感覺我也說不清楚.或許可以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的親人.我是你的長輩.站在長輩的角度去替你著想.一切就都那么理所當然.”

林意濃瞇著眼睛看他.他這樣的人.不管是什么時候都擁有迷人的風度.成熟大氣.他方才說的也是她心裏最真實的感覺.就像他們上輩子就認識.現在是重逢.彼此不用傾訴.就已經有惺惺相惜.

“方以誠.”

“你說.”

“我嫁給你吧.我們結婚.”

方以誠的臉瞬間僵住.凝重的神色.眉頭微微蹙著.接著身子往后倒了倒.將自己放松.“alice.你在開玩笑.”

“我沒有笑.我林意濃從來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方以誠終于開始重視這個問題.“聽著.我們可是朋友.知己.但不可能是夫妻.我們不合適.我比你大這么多.況且……況且……”

“況且什么.”

方以誠嘆了口氣.似乎有什么讓他痛苦而難以言表.“我的身體情況你是知道的.總之.你剛才的話我只當你是一時沖動說出口的話.”

“就算我是一時沖動.那么就把所有現實的問題留到以后一起承擔一起想.還有.如果因為你的病你真的活不了多少年了的話.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不行.”

“別說不行.是不敢還是不想.你剛才還說你比我大十六歲.更應該成一個家不是嗎.”

方以誠明顯地猶豫了.“可是……”

“沒有可是.”她笑著將證件拿了出來.“走.現在就走.”起身上前拉他.向他投以一記警告的眼神.“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敢的話.我一輩子鄙視你.別跟我談什么朋友情誼.我不吃這一套.”

方以誠沒有說出口的那一句話不是拒絕.而是可是我害怕將來有一天你會后悔.

這樣的擔心雖然是多余的.但卻成了往后他心裏最重的負擔.在他的心裏總覺得對她虧欠.他欠了她一場完整的幸福.

車子穿過寬敞的街道.充滿歐洲風情的建筑.停滿白鴿的廣場和餵食的老人.情侶嬉戲的噴水池.因為方以誠的猶豫所以車速放的很慢.仿佛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想明白.以為時間稍稍一過.她就會放棄了.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卻刻意不理會.好心情地去欣賞車窗外的風景.奇怪以前怎么沒發現這個城市的美.大抵是因為沒有一分好心情.而如今.她馬上就可以有一個真正的家了.還有一個尊重她珍惜她的丈夫.

把車窗搖下.探出半個身子.讓風盡情地吹在身上.盡情地吶喊.向路人用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聽懂的中文宣布自己要結婚的消息.沖年輕的美麗姑娘 們吹口哨.再惡作劇地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