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一抬頭深深地望了清歡一眼，飛身而出。

他跟清歡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兩人之間……怎么說呢，不算是主仆關(guān)系，因為十一對清歡不夠忠心，也不是朋友關(guān)系，因為十一把自己放在暗衛(wèi)的位置上，更不是情人關(guān)系，因為清歡沒那方面的意思，她只是對這個暗衛(wèi)很好，那種好跟對墨澤他們是一樣的。就目前而言，清歡想從十一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份忠誠。

然而離開棲蘭殿之后，十一轉(zhuǎn)身就到了文帝面前，將清歡的交代如實稟報后，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等待文帝發(fā)落。

乍一聽十一的話，文帝怒發(fā)沖冠，簡直想要沖到棲蘭殿把清歡抓出來打一頓，然而他沒有。半晌，竟笑了，對十一道，“就按照她說的去做吧。”

十一領(lǐng)命，剛轉(zhuǎn)身就又被文帝叫住了。“十一，你跟隨在朕身邊多久了？”

“回陛下，已是整整二十年了。”

“你應(yīng)該知道，該效忠的是誰吧？”文帝撫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容淺淡，但充滿了危險。十一因此心下一驚，低頭不敢答話。文帝道：“朕將你賜給蘭妃，但是你應(yīng)該記住，誰才是你的主子。也該知道，身為外男，要跟宮妃保持距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陛下說的是，屬下記住了。”

“去吧。”

“……是。”

清歡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從她命十一去幫她做某件事之后，這個家伙就開始跟她保持距離了，雖然還是一樣的聽話一樣的隨叫隨到，但就是跟以往不一樣了。之前她威脅他一起吃飯，他還能下來，現(xiàn)在是如果她無聊找他，他就是打死也不現(xiàn)身。

肯定是文帝搞的鬼。他自己就能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別人就不能跟異性多親近，封建社會的男人都太不要臉了。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她總有辦法跟外頭聯(lián)系。如今后宮已經(jīng)盡掌握在她手上，想跟前朝搭上關(guān)系也不算難事。清歡已經(jīng)知道朝中大概的局勢，北疆一直想要來犯，一是為找到王后，二是為擴展領(lǐng)土，所以，朝內(nèi)有內(nèi)奸，而且還是舉足輕重的內(nèi)奸。文帝早就想把此人給揪出來，但苦無證據(jù)，始終束手無策。

誰說女子不能成事，她倒要做給這些瞧不起她的人瞧瞧。清歡心里清楚，十一前腳離開自己身邊，后腳就到文帝那去報道了，與其說文帝賜給她一個優(yōu)秀的暗衛(wèi)，倒不如說是名正言順的在她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當(dāng)然，她全然當(dāng)做不知道的樣子，不管做什么都不避著十一。

十一掙扎過，在他得知清歡想要做什么之后。他告訴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這個女人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她不過是想要得到陛下的愛。然而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因為他的主子是陛下，他不能因為清歡可憐，就包庇她乃至于縱容她，成為她的幫兇。

所以，他在短暫的猶豫過后，將清歡的一切動態(tài)都如實向文帝稟報。一開始文帝還生氣發(fā)怒甚至想掐死清歡，到了后頭，他已經(jīng)可以冷漠以對了，因為這女人的膽子簡直太大，竟然想要跟北疆王勾結(jié)！

而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讓北疆王把蘭兒從他身邊帶走！

明明可以說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啊……一想到清歡想要的就是那樣簡單的東西，文帝就覺得氣不起來。到了后來，哪怕清歡再折騰他也可以無視了，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想玩就讓她玩吧，剛好他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北疆一網(wǎng)打盡。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個道理北疆王恐怕不懂。

密室里的蘭兒焦急著要出去，所以再面對文帝的時候，就不像往日那樣冷淡疏離，而是帶了討好和試探，她在慢慢確認自己在文帝心里的位置，甚至委婉地暗示他自己已經(jīng)愛上了他，愿意和他白頭到老。

可令她氣惱的是，文帝并沒有將她放出去，也沒有殺掉若蘭，讓她拿回屬于自己的寵妃身份。蘭兒急了，難道陛下這是打算反悔了么？若是這樣的話，她苦心孤詣準備的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決不能讓若蘭把陛下?lián)屪撸?

這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戰(zhàn)爭，充當(dāng)戰(zhàn)利品的男人搖擺不定，他不知道自己愛的到底是誰，如果是蘭兒，那為什么為若蘭感到意亂情迷，如果是若蘭，他又為什么舍不得將蘭兒放走？難道一個人還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兩個女人都很清楚，想要得到文帝的心，徹底成為他真正最愛的人，機會就在眼前，唯一就是看她們誰能抓到，誰的腦子動的更快，誰更聰明一些。

蘭兒認為是自己，但清歡知道不是。

說到底，文帝其實不會真正愛上她們之間任何一人。于蘭兒，是文帝年少時不能放棄的美夢，于若蘭，是陪伴他十年的。

他其實誰都放不下。

第十四碗湯（十一）

既然文帝誰都不愿舍棄，那么，清歡就幫他做這個決定好了。

文帝這樣的男子，對任何一個活人都不會充滿熱愛真情，想要在他心底留下最特別的位置，那么你就不能活著。女鬼若蘭在他身邊十年，也未曾讓他心動，是因為女鬼若蘭始終按照著文帝給她準備的路線表現(xiàn)，現(xiàn)在清歡只是有些變動，文帝便迷糊了，這說明他對蘭兒的“愛”，根本就不夠堅定。

他高高在上久了，后宮的妃子們擠破了腦袋想要得到他的青睞，多少大臣做夢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中，可以說，天底下的女人隨便他挑選，這就造成了文帝對待女人輕蔑和看不起的態(tài)度，他認為女人掀不起多大風(fēng)浪，他喜歡誰，可以慢慢決定，因為這些女人永遠都會等待他的召見和寵幸。

沙文主義到了極點。而他的外在和地位，都證明了這一點，也因此他對女人就更不上心了。說句難聽的，這種男人一輩子也不會去愛誰，因為他最愛的永遠只有他自己。

蘭兒雖然算計著文帝，但她心中也是喜歡他的，當(dāng)局者迷，所以她看不清這一點。自始至終對文帝沒有絲毫心動的清歡就不一樣了，她清楚地明白，想要完成女鬼若蘭的心愿，那就不能永遠留在文帝身邊。只有給他迎頭重擊，他才會明白誰才是他的真愛。

當(dāng)北疆的軍隊攻入皇城的時候，外頭兵器碰撞，戰(zhàn)馬嘶鳴，皇宮內(nèi)亂做了一團，無數(shù)宮人抱著包袱私逃出宮。團翠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清歡卻大搖大擺地在棲蘭殿里，等待文帝前來問罪。

他果然來了，怒不可遏的模樣，“朕一直以為你只是小打小鬧，你可知道，你犯了何等大罪！”

“哦？”清歡慢悠悠地剪著窗花，“臣妾犯了何罪？”

“你利用朕給你的權(quán)力，與前朝大臣勾結(jié)，又通敵賣國，還說自己無罪？！”

“臣妾沒有為自己開脫呀。”清歡笑的更美了，她站起身，走到文帝身前，想要去握他的手，卻被他狠狠一巴掌拍開。她也不惱，只是笑，“臣妾只是想讓陛下的心回到這里，僅此而已。為了這個目的，臣妾不擇手段。這江山，換誰都坐都是坐，陛下日后可以跟臣妾歸隱田園，北疆王說了，不會傷及陛下的性命，會把陛下交給臣妾。那樣的話，以后就只有臣妾一個女人在陛下身邊了，不好嗎？”

“你竟然相信北疆王那老兒的話？他攻入城來，只會將你我盡數(shù)趕盡殺絕！”文帝被她的冥頑不靈氣得頭暈眼花，本以為事已至此，她也該知錯了，沒想到她仍舊是這態(tài)度！

“死了也好，死了，就更沒人敢跟臣妾搶了。”清歡把剪好的窗花拿起來對著光照照，瞇著眼睛看了下，又繼續(xù)修補不是那么美好的地方。“陛下死了的話，臣妾就不必再擔(dān)心日后再冒出來十個八個蘭兒，或者幾百個牡丹芍藥，陛下只有臣妾，真是太好了。”

“你！”

“可是陛下何必來騙臣妾呢？”清歡笑了一聲。“臣妾又不是傻子，死到臨頭陛下還有工夫來問臣妾的罪而不是逃跑，是想要臣妾悔改么？”

“不可能的，臣妾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何況陛下也是順水推舟，借著臣妾與外臣聯(lián)系又勾結(jié)北疆，將朝中內(nèi)奸拔出，將計就計，順勢剿滅北疆，這么說來，臣妾通敵叛國，也是做了件好事，否則陛下哪里來這樣好的機會，一統(tǒng)天下？”

文帝震驚地望著清歡，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清歡看著他錯愕的面孔，笑了，捏了張新紙繼續(xù)剪。低頭的時候不忘繼續(xù)開口：“十一是陛下的人，臣妾在做什么，想必他都一五一十向陛下稟報了吧？陛下知道臣妾在做什么，臣妾也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臣妾不過是給陛下一個人情，早晚都是要死的，與其作為廉價的替身被陛下賜死，倒不如孤注一擲賭一把，死在自己手里。誰叫臣妾……是那樣的愛著陛下，又怎會做出對陛下有害的事情呢？”

“宮中府中，臣妾已替陛下拔盡了毒瘤，日后蘭兒姑娘為后，也不會覺得棘手。前朝內(nèi)奸，除了被陛下揪出的那位以外，其他的，臣妾都寫在了冊子上，臣妾死后，陛下盡可以將他們鏟除。您看，這盛世太平，天下歸一，豈不是如陛下所愿？”

她笑了，嘴角有血跡流出。文帝見狀大駭，撲過去將她手中剪刀奪走扔掉，大聲吼叫著傳太醫(yī)。

“何、何必呢……”清歡輕聲詢問，“臣妾死了，陛下這一生不就圓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