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往往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東西。

時間匆匆走得飛快。

正當(dāng)朝堂上風(fēng)起云涌，四八暗地部署，康熙帝游移不定、卻時不時給廢太子添衣送食營建新殿花園之時，春秋已恍惚去了兩載。雍正爺與佟家聯(lián)手，胤禩有明珠的助力，兩方人馬合并之下，兩年來更是經(jīng)營的錦上添花。而他與胤禩早已在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座上畢竟是他們的君父，非不得已，他們還是存了份“溫和處理”的念想的。

重新修繕過的禩郡王府稍稍擴建了一進的院子，用得陳設(shè)倒都極不錯。

原道胤禩的膝蓋在半年前動了手術(shù)徹底根治，又在雍正爺?shù)目桃怃秩局拢滴踅K于憶起了后宮老人死的死、病的病，成年的兒子也多半雕零，終是憶起這些年待胤禩的不公來，著人好好安置。

胤禩接到旨意時，剛好抱著小弘煦，在后花園裏頭逗他四叔送的卷毛狗。

而胤禩自己這輩子在雍正爺?shù)慕虒?dǎo)下，從青海戰(zhàn)場回來，就在廟堂上要多低調(diào)，有多低調(diào)。于是康熙帝的這一番賞賜，即便骨子裏不屑，終究沒似上輩子允禩那般，脾氣一上來便跪在丹墀之下，來句“不敢受”。

或許亦不是不屑，而是胤禩已經(jīng)有了更多更重要的東西。施舍般的皇恩父愛，早已不再是生活的重心。

傳旨的公公前腳走，兩歲大的弘晝，就扭著肥肥地小屁股，身后跟著腆臉笑的雍正爺，出現(xiàn)在了禩郡王府中。胤禩睇了他一眼，放下弘煦去和他的“晝哥哥”相親相愛，才轉(zhuǎn)頭笑看著自家老哥：“四哥倒是好本事，連皇父都能說得動。”

雍正爺彎起了唇角，比劃了個“噓”的手勢，故意貼在了胤禩的耳畔：“其實是良妃母的功勞，我只說差人進言，良妃母、惠妃母都憔悴了不少。皇父顧念舊情，良妃母又把握了機會，想是給八弟討了個公道。”

胤禩輕輕喟嘆了一聲，他又何能不知？他的四哥，是在將皇父二十多年來的忽視、責(zé)辱，一點一滴地替他討回。

或許他又不知，不僅僅是這二十多年，還有上輩子，連四爺?shù)姆輧阂黄穑谩?

下晌的時光，靜謐且令人心安。

奶嬤嬤們抱走了纏在一起搶烘餅的弘晝與弘煦，雍正爺攬住弟弟坐在了后花園的涼亭之中，并肩指點著山河日月，探討著江南漕運、沿海商貿(mào)都打開了哪些缺口，還需什么補足；蒙古的部落，青藏的臺吉又有了什么新的動向。最后敲定著朝中的局勢，看哪裏還能找到新的破綻與缺口。

萬事俱備，他們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了。

卻沒有想到，這個時機來得這樣快——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羅馬教皇十一世派遣使節(jié)多羅到達中國山東登州府，擾亂天主教中中國教民尊孔祭祖，將中國習(xí)俗視為異端，干涉中國內(nèi)政。而偏巧康熙帝第五次南巡，于二月二十五日進入山東境內(nèi)，撞見了洋夷對著天主教的中國教民吆五喝六。

原本對洋夷教派素日鄙視的康熙帝，登時便動了肝火。一道上諭很快發(fā)下：近日西洋來人繁雜，不遵從大清法度者居多。諭從今往后，西洋人不得入內(nèi)地傳教、久居，逾期半年不歸或違法度者，驅(qū)除出境、永不批入！

這一來，本可以通過進出口貿(mào)易擺平的“小事兒”，被提上了臺面；西洋人賴以入侵中華的渠道，頃刻間胎死腹中。

卻沒想到這件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連鎖反應(yīng)。

此番跟隨康熙游歷江南的是皇三子胤祉，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九子胤禟、皇十三子胤祥。而羅馬教廷被動搖了東亞地區(qū)的根基，懷恨在心。遂就在康熙帝的鑾駕，伴隨著對天主教教堂的一路大清洗，來到江寧府之時。被逼急眼了的羅馬教廷，花重金聘請了生計潦倒的江湖浪人，刺殺了大清皇帝。

兩年來被隆科多耳濡目染，終于品出不對味兒的皇三子胤祉，在那一瞬間居然有了片刻猶豫。于是虧得當(dāng)晚小九、十三在康熙左近伴駕，才能于康熙受襲的當(dāng)口擋在前頭。饒是如此，不知有心還是無意，胤祥腿腳不便拖住了胤禟的腳步，胤禟亦也順?biāo)浦郏税肱摹獡跏菗趿耍滴醯垡彩軅耍∷吮臼强醋o衛(wèi)頗多、出不了大事，就想給四哥、八哥增加個砝碼，再給老三上上眼藥……

奈何，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且羅馬教廷這回打的壓根就是毒害皇帝，以開通口岸換取解藥的主意，遂兵器之上淬了毒。待到太醫(yī)控制住了局勢，康熙帝元氣大傷卻已是板上釘釘。

胤禟與胤祥慌了神，火速給四哥、八哥送了信。

接到信箋已是四日以后。

胤禩沒想到會出此大事，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默不言語——南巡途中，皇帝中毒受傷，這不是成等著生殺大權(quán)被老三掌握么？！

雍正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給胤禩揉了揉捶紅了的關(guān)節(jié)。旋即回身去書房裏間，打開了一個上了三重鎖的櫥柜。一只古樸的黑檀木盒被他捧在了手中，而木盒之中，是一串籽粒飽滿的沈香木手串。用紅線串著，攏共一十八顆，卻獨獨最中間的三通，是枚似血色珊瑚般的珠玉。

他將那串手串取了出來，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瞬間的朦朧。俄頃，卻又很快現(xiàn)了精明，他用剪刀絞斷了線。

十八子的佛珠，流瀉滿桌……

雍正爺拈起了十七年前，從“醒夢仙人”那裏得來的那枚“遂心丸”，也許，是時候讓它派上用場了。

他扭頭望向了略有些不明所以、卻并未有一句多言的胤禩，忽卻像是明白了什么，將人輕輕推倒了博古架之上。熾熱而糾纏的癡吻，勾勒著口中的每一寸敏銳，胤禩低低輕哼一聲。

對方眼眸之中，只有滿滿地溫柔癡情。

原來，已經(jīng)不用再問，是否信我了。

紅色的珠玉，與劉聲芳的解毒藥混在一起，被800裏加急，火速送往了南巡的鑾駕之中。而雍親王府內(nèi)書房的博古架之上，兩只代表著行四與行八的小人，早已緊緊相依。四爺脖頸上篆刻胤禩名字的玉牌，暖得溫?zé)幔灰幻栋子耠p夔佩，亦扣緊在胤禩腰間。

十七年前，雍正爺怕永遠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結(jié)局。

世間變數(shù)，自在人心。

tbc

=================

（改錯字，加一行，謝謝皇帝捉蟲）

==============================================

作者有話要說：《子難言》

殷道士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

尊貴、美麗，卻難掩溫柔。哪怕她手中擒著的正是一柄寒光閃爍的寶劍，端肅的面容上凜然英氣，亦依舊無法忽視她望向衛(wèi)禩時候眸中的柔情。

“衛(wèi)禩，娘來遲了。”

她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懶得分給作惡多端的康渣，手中的冰魄利刃毫不猶豫地從他被穿透的胸口中猝然抽出，康渣渣便連叫也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轟然從祥云之上墜落。

到底是二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殷禛本能地反應(yīng)便是撲上去接住師父。而衛(wèi)良公主則玉足一點，徑直越過他二人，來到了衛(wèi)禩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