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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人何以堪（1 / 3）

第43章人何以堪

御駕來時, 永和宮燈火輝煌。

寧妃在殿內(nèi)，并沒有出來迎駕。李長順與德佑在正殿門外左右侍立，皇帝提袍, 邁進(jìn)了內(nèi)殿。

寧妃今日打扮得華麗，累絲攢珠嵌寶的鈿子，浮光錦的袍子寬闊，顯出她的好身姿。她抬眼，沒有分毫要行禮的勢頭。安靜地坐在暖閣的炕上，聲音渺遠(yuǎn)而空茫。

“主子來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嬌嬈。

“主子是來要我的命么。”

她來不及等皇帝答話, 又說, “主子等這一天很久了吧。”

皇帝還是那樣從容又優(yōu)雅的模樣，踏上腳踏，在正殿的寶座上端然而坐, 眼中卻是無盡的鄙薄, 莞爾一哂，“你是個聰明人。”

寧妃的聲音如同金粉金沙，有種富麗到衰敗的深涼。她仔細(xì)品咂著這兩個字，末了啞然一笑：“聽起來可不像是什么好詞。”

皇帝坐得遠(yuǎn)，遠(yuǎn)得連面目都有些模糊。與外頭不同, 暖閣裏暗得駭人，四處都是朦朦朧朧的。寶座之上懸有一盞大宮燈，堂皇至極, 灰金色的燈火溫潤了皇帝的眉目，他卻并沒有半分的喜怒, 還是如常的模樣。

“好與不好, 在你。”

“在我么？”她惘然地低下頭, 看著自己一雙手，“我有什么錯？讓您這樣地，這樣地處心積慮地算計我？”

“錯？”皇帝挑眉，反倒笑了：“你自始至終都是錯。”

皇帝的聲音慢而沈穩(wěn)，仿佛是置身事外，不帶一絲多余的情感。他垂眼，好整以暇地?fù)嶂ヮ^的暗紋，大拇指上戴慣了的翡翠扳指，便在燈光下發(fā)著細(xì)潤的光。

“你入宮多年，有些事，朕與你彼此清楚，朕存全著你的體面。你毫不悔改，到如今的地步，卻叫哪個來容你。”

“自然還是主子您！”她笑得花枝亂顫，面目卻猙獰得瘋狂：“是您，讓我住進(jìn)了體順堂，也是您，給我風(fēng)光給我體面，讓人人都嫉恨我！體順堂真冷，您知道有多冷么？還是您的心比體順堂更冷？”她失神地問著：“更冷的是您的心么？”

“這不正是你心之所向，朕都悉數(shù)給你。”皇帝的聲音清寒，如玉碎裂帛，曳金振玉，一寸寸敲打在她的心上，“怎么，如今得到了，你不足意？”

“奴才足意得很，日日感恩戴德！”這句話的尾調(diào)擺得極長，飄飄遙遙，如同三月春風(fēng)裏的晴絲裊裊，一閃兒便不見了。她漸次流下淚來，碩大的淚珠劃過臉面，落到脖上圍著的三尖絹?zhàn)由希顾凭徘锲鄥柕臐馑？伤耘f是笑著，笑得凄惶，如同寒風(fēng)裏搖擺的殘菊，有欲折之勢。

“您知道我有多怕？在體順堂的每一夜我都睡不著覺，起先還盼著您回來，漸漸久了，就知道您不會來了。您把我架在油鍋上煎熬，我如何不感恩戴德，叩謝天恩？”

皇帝素來有好教養(yǎng)，饒是她這樣疾言厲色的指責(zé)，他卻渾然沒有動怒的意味，“體順堂縱然冷，尚有衾被，你掌舒宜裏氏的嘴，讓她跪在雪地裏那樣久，指使內(nèi)務(wù)府動她的炭，可有想過她冷不冷？你與貴妃在先皇后病時，借探望為由，說了些什么話，可有想過先皇后，怕不怕？”

橫亙在室內(nèi)的是長久的靜默，靜默得駭人。暖閣裏的博古架上放著一個西洋自鳴鐘，鐘擺當(dāng)然作響。寧妃半邊身子都陰在昏黑裏，唯有臉是亮堂的，淚痕橫斜，一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順著淚痕蔓延出錯綜銀線，渲染出頹靡的氣息。

“原來您都知道，”

她仰起頭，直直望著皇帝，盤桓在面上的淚毫無征兆地落下來，迅疾地閃過一星光亮。

“是了，您怎么可能不知道？您坐得那樣高，離我那樣遠(yuǎn)，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么您呢？”她反問，“您忍了我這樣久，事到如今才來處置我，您敢說您沒有半點(diǎn)私心？還是我讓舒氏那個罪女險些沒了命，戳到您的痛肋，讓您演不下戲了，讓您費(fèi)心布局，好殺了我替她解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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