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遠歇了會兒，就準備繼續講。鄭子迪很貼心地去廚房泡了兩杯咖啡，給方平遠熱了杯牛奶。葉子寧握著杯子的手有些哆嗦，方平遠喝了一大口，溫溫熱熱的牛奶一下子滑入他的心田，讓他很安心。這次的自我剖白，也是為了試探鄭子迪。如果這個人知道了他的過去，離開了的話，那是證明自己看錯了人。如果鄭子迪還留下，那么方平遠決定跟這個人一起過下半輩子。

“他畢業了，先去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要我搬去住。挺小的房子，但是我們都覺得很溫馨，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準備搬了，你爺爺不答應，非要你母親帶著你跟浩博一起住。浩博不答應，你爺爺就威脅他要到我學校去鬧。浩博沒有辦法，就只好答應，他怕耽誤我學業。

“你母親人真的很好，我常常去看你們，她從來沒有給臉色給我看過，笑瞇瞇地帶著你跟我一起玩。她是真的愛浩博，我們都知道，可是我們也沒有什么能補償她的，除了一個名存實亡的夫妻身份。你小時候很可愛，跟我很親呢。浩博常常說，你其實是我兒子，不是他兒子。呵呵，真是傻得可愛。酒后亂性的人，是他可不是我哦。

“我畢業的時候，你三歲多，我抱著你去參加的畢業典禮，浩博站在我身邊，我們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家人。我沒打算過結婚，我就想好好守著浩博，守著你們這一家三口過一輩子，這樣也挺好。沒想到我才剛剛找好工作，你爺爺就讓浩博回家去，繼承早點鋪子。

“我立即辭了工作跟著回了家，你爺爺連家門都不讓我進。其實我不怪他，我也沒資格怪他，但是心裏怪難受的。都是一個村裏的人，我小時候你爺爺其實挺疼我，浩博欺負我他還會訓浩博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我當豺狼虎豹似的。我也沒做錯什么，我就是喜歡浩博而已啊。我爸媽去世得早，我就一個人，沒有人支持我，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浩博也沒反對就回家繼承了早點鋪子，我看著挺難受的，我們兩個念了十多年的書，結果他回老家賣早點。我有時候笑他，要是以后參加同學聚會，人家問葉總最近在忙什么，你就說自主創業。浩博哈哈大笑，其實我知道他心裏難受著呢。

“我爸媽當年給我留了一筆錢，我在老家城裏辦了個公司，真正的自主創業。小半年過去，也挺像模像樣的，賺了些錢。我就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裏，浩博每天早上起大早來給我送早點。告訴你哦，你們家每天的第一屜小籠包都進了我肚子，你這個小家伙都沒吃到。哈哈。

“過年的時候，你爺爺叫浩博帶我回去吃飯，我高興壞了。哪知道，是叫我去相親的。浩博坐在我手邊，埋著頭喝酒，也不說話。我知道他不知道故意的，我也心疼他，搶了他的酒杯，給他盛了碗湯。我端著酒杯，一邊喝酒一邊跟人家姑娘聊天，氣氛還挺好的。喝醉了，那姑娘扶著我回去，我知道這是要發生什么的意思。我真心不愿意，可是我不能拒絕，那是浩博的父親啊，我不能拒絕。

“走到半路，我就開始掉眼淚。大半夜了，二十幾歲的人在街上嚎啕大哭。蠻丟人的吧，但那是我的二十幾歲啊，也是浩博的二十幾歲，我們都是二十幾歲。我已經經歷了太多，也就不覺得難熬了。快到家門口了，浩博突然跑了來，把那姑娘送回了家，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要回去做早點，動作輕輕的。其實他一動我就醒了，過多了提心吊膽的日子。我躺在床上看他，他一邊穿衣服，一邊叫我跟那個姑娘結婚。我覺得姑娘人也挺不錯的，就答應了。浩博走的時候，眼圈都是紅的。我不怪他，我愛他，就算我們都結婚了，我也愛他。我知道，他也愛我。

“年后就結婚了，婚禮挺盛大的，總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十二月的時候，清兒出生了。你爸爸帶著你來看清兒，你抱著他，喜歡得不舍得撒手，對著他還沒長開的小臉親了又親。那時候清兒一看到你就笑，喜歡你。

“第二年五月一號，浩博跟我出去玩，開車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那個混蛋喝了酒，直直就撞了過來，浩博護著我，當場就走了。我嚇傻了，那個混蛋一下子酒醒了就溜了。通知了家裏，你母親抱著你哭得撕心裂肺的。我跪在你們家門口，你爺爺打我我都沒動。清兒的母親就抱著清兒也跪在我身邊，一大一小，哭得凄凄慘慘的，我的心一下子就松了。

“帶著他們娘兒倆回了家，安頓好，我就去了警察局。調錄像，找證人，找關系，上下打點，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挪用了公司裏的錢，終于把那個混蛋弄了進去，十八年。居然只有十八年，浩博一條命，他卻只有十八年。我真不甘心，但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混蛋才進去沒幾天，我就也進去了。呵呵，挪用公款嘛，三年。那時候家徒四壁，清兒還沒滿一歲，他們母子倆生活得特別苦。我在這裏的監獄，她就帶著孩子過來了，租了房子，打零工。我挺心疼的，但是我真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沒把那人渣整死，出來了還要禍害我的寶貝清兒。

“我之所以敢說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爸爸，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委身于他人。就連清兒，也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清兒，是試管嬰兒。剛出生的時候，虛弱極了，各種補品補著才養好了身體。沒想到還沒滿周歲，就又吃不上好的了，身體一直不太好。全天下，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清兒。我帶他到這個世界上來，卻沒能保護好他。

“清兒剛出生的時候，我跟浩博說，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清兒，浩博笑我，你這么小氣，哪裏舍得。他說得都對，我真沒給過他什么，我帶給他的只有傷害。不如尋常孩子健康的身體，缺少父愛缺衣少食的童年，長大了還要被混蛋欺負。我真對不起他。”

說到這裏，方平遠已經泣不成聲了，鄭子迪坐在他身邊，攬著他的肩膀，輕輕撫摸他的后心，安慰他。手裏的牛奶冷掉了，剛要往嘴裏倒，鄭子迪拿過來，去廚房重新熱了一杯，放進他手心裏。方平遠握著杯子，喝幾口，向鄭子迪投過去一個充滿謝意的眼神，鄭子迪看著他，寵溺地笑。

“你們的名字是我們兩個一起取的。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就想過，以后去福利院助養兩個孩子，一個就叫葉子寧，一個叫方藍清。合起來就是‘子難清寧’，我們那時候都認為，沒有對方，一輩子都會不得安寧。真的，他走了之后，我的世界真的沒有安寧過。

“是清兒，清兒帶著我走出來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就像個小天使一樣，單純可愛極了。不是我硬要占你便宜，只是清兒叫‘爸爸’的聲音，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我聽著，喜歡死了。那時候你母親帶著你，過得也難。過了幾年，家裏人都勸她改嫁，她就嫁了個倒插門的，繼續開早點鋪子。我看過那個人，長得跟你浩博真得有好幾分相像。你母親真的愛你父親，你不要怨恨她，她也不得已。

“其實這一連串的故事，起因是我和浩博的相愛。如果不愛他，不和他在一起能換他好好活著，那我愿意。就算他不愿意，我也愿意，控制自己不去打擾他。可是沒有如果啊，寧兒，很多事情發生了就無法挽回了，我后悔也沒有用。浩博回不來了。

“清兒是真愛你的，他為你做了多少你從來不知道，你只會一次次地傷害他。寧兒，那些傷口留在心裏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你可能把他困一輩子你知道嗎？來之前，他躺在醫院裏，哭著跟我說，說你不要他了，說你嫌他臟，打了鎮靜劑才睡著。你在干嘛？你在翻云覆雨。可是就算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還是要原諒你。那天早上，他是帶著戒指出門的，一直攥在手心裏攥到了晚上，醫生怎么掰他的手都掰不開。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父親。我也很內疚，我寧可用自己換他。但是清兒是無辜的，他真是一個很好很乖的小孩兒。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清兒，這樣也好，讓他徹底死心吧。我不會再讓他出現在你面前了。你可以放心了，我們換你安寧。阿迪，我們走吧。”

明明說話時很鎮定的男人，站起來卻有些腿腳發軟，鄭子迪摟著他的腰帶著他出門。他顫抖了一下，而后就乖乖把自己陷進鄭子迪的臂彎裏。方平遠想通了，這么多年了，他為浩博守身如玉，夠久了。他愛葉浩博，依然愛，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鐘都愛。但是鄭子迪等了他好幾年了，大好的年紀都荒廢了，這樣的人，讓人不忍辜負。既然鄭子迪不嫌棄他，那方平遠愿意跟他一起，湊合著過下半輩子。

鄭子迪和方平遠提著行李出了門，回醫院。整個房子裏安靜得像死了一般，葉子寧整個人都癱軟在沙發裏，腦袋裏嗡嗡作響，很多事情亂作一團。他恨了這么久的人，居然是父親最愛的那個人，也是最愛父親的人。他以為母親不愛父親，卻不知道母親那樣深情。他肆無忌憚地傷害方藍清，卻發現他那么乖巧，那么無辜。

明明頭疼欲裂，可是連日來的徹夜不眠再加上縱欲，縱酒，居然讓他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他又看到方藍清含笑的眉眼，于是在夢裏哭了出來，像孩子一樣無助。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很狗血……

差點沒說藍清其實是阿寧爸爸捐的精子得來的，那樣就有點重口味了，不大好哇。

不要急，更雷的在后面呢。

墨墨噠～（≧▽≦）/～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