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茹云幾個(gè)人正圍在廚房裏喝粥,那個(gè)苦瓜臉的日本人忽然闖進(jìn)了門來。他不知在哪兒喝得醉醺醺的,進(jìn)門帶了滿身的酒臭,斜了一雙血紅的眼睛,口齒不清地喊:“花姑娘的,我的,要!”
秋白到底身子還沒恢覆好,下午多站了會兒,心裏就發(fā)慌,手腳也冰涼,早早上床歇著去了,丹尼爾正在屋裏頭替秋白診治。
日本兵沖進(jìn)來的時(shí)候,飯桌前坐著茹云、阮香玉、奶媽、趙老爹與緣君幾人。全家人因?yàn)殁Р患胺溃瑒x那間像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吃驚地張著,筷子在手裏捏著,泥雕木塑般不能動彈。
日本兵踉踉蹌蹌走到茹云面前,腦袋伸出來,左看右看。他雖說喝得醉了,也還沒有醉到認(rèn)不出人的地步。他十分驚奇,中國的花姑娘怎么一天之中能變出幾副面孔,下午看著好似十分的冷面,晚上就成了絹制的涂上了美麗顏色的偶人兒了了。
他好奇地伸出手,去托茹云的下巴。偶人兒更生動,摟在懷裏大大的舒服,他很滿意。在他那只長著濃重汗毛的短而粗胖的手觸及到茹云臉蛋的一剎那,茹云如同夢醒,驚叫一聲,敏捷地把頭甩開了。
日本兵抓一個(gè)空,探出去的身子猝然間收不回來,一下子撲倒在茹云身上。茹云身下的凳子不堪重壓,嘎啦一聲散了架,日本兵連同茹云重重地跌落在地。
此時(shí)他酒興大發(fā),欲火中燒,呼哧呼哧噴著帶酒臭的粗氣,兩手抱緊了茹云的腦袋,狗一樣地在她臉上胡亂啃咬。茹云兩手用勁扳他的肩膀,腦袋甩過來又甩過去,含糊不清地哀叫:“太君!不要!”
趙老爹見茹云被欺,“嗷”地一聲喊,竄上去拼命拖那日本兵的腿,試圖將他從茹云身上扯下來。奶媽手忙腳亂,哆哆嗦嗦幫著趙老爹拽日本兵的另一條腿。
緣君經(jīng)過下午那場驚嚇,魂兒魄兒一時(shí)片刻還沒有回到身上,站著發(fā)了傻,阮香玉趕忙將緣君護(hù)到身后,然后想法子捂住孩子的眼睛,帶著她回過身去。
日本兵到底是個(gè)成年的男人,又喝了酒,滿身的蠻力,趙老爹和奶媽越是拽他的腿,他越加踢騰得厲害,身子在茹云身上奮力扭動,把她壓得幾近窒息。
秋白原本在屋內(nèi)昏沈著,卻是聽見了樓下的動靜,于是便伏在欄桿上一看,這一下就血沖頭頂,只覺眼睛前面看到的東西一片鮮紅,火一般地呼呼燃燒和彌漫,要把他和屋子裏的人統(tǒng)統(tǒng)裹卷進(jìn)去,變成灰燼。
秋白耳朵裏灌滿了茹云一聲聲哀叫,叫聲撕裂了他的五臟六腑,血淋淋的、尖銳的疼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去。他不顧著丹尼爾的阻攔,跌跌撞撞下了樓去。當(dāng)他看見了茹云身邊的散落的凳腿,他順手揀起一根,幾乎沒有考慮,高高舉過頭頂,又重重砸落下去。
諸人只聽見“噗”的一聲沈悶的聲響,像拳頭砸開一只熟透的西瓜。鮮紅的瓜汁飛濺開來,空氣中頓時(shí)彌漫出腥甜的氣味。日本兵像一沈甸甸的麻袋,從茹云身上滾落下去。
第一個(gè)發(fā)出驚叫的是喘過氣來的奶媽:“誒呀,你打死他了!”
叫聲一出,全家人立刻都變成了傻子,呆呆地去看地上那個(gè)無聲無息的日本兵。都知道闖下大禍了,打死日本人的后果將會如何,連幾歲的緣君都懂。他們一時(shí)無法接受這個(gè)突如其來的巨變,腦子在頃刻間一片空白。
時(shí)間在這巨大的恐慌中一分一秒地過去。突然地,所有人都看見那日本兵微微動彈了一下,先是一只手,再是一條腿,再是浸在血泊中的腦袋。天哪他還沒有死!他剛才僅僅是昏暈了,他腦袋的外殼被砸破了,如此而已。
不死會怎么樣呢?不死比死更加可怕,一旦醒來,天知道他的報(bào)覆是如何瘋狂。這些年中看見的聽見的,關(guān)于日本人毫無人性的暴行,難道還少?
秋白舔一舔干裂的嘴唇,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給大家一劑強(qiáng)心針:“弄死他!”片刻的沈默之后,一家子老老少少在同時(shí)間動作起來,開始了并非是事先蓄謀的對日本兵的絞殺。
趙老爹急中生智地解下自己腰上的褲帶,奶媽、阮香玉跪撲在地,丹尼爾也來幫忙,四個(gè)人分別死死壓住了日本兵的四只手腳。秋白竭力穩(wěn)住仍舊虛弱的身子,將褲腰帶從日本兵脖子下面穿過去,在他咽喉處打一個(gè)活結(jié),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遞給趙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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