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棠華再次睜開眼, 眼中卻是堅定之色。
她向來不是聽天由命的性格，前世墜亡是因另一件事導致自己身手施展不出；
如今身手尚存, 哪怕只余三分, 她也不會任由自己重蹈覆轍。
山崖上滿是嶙峋怪石與垂落而下的藤蔓。
棠華手上空空，只能徒手去借山石與藤蔓的力。
好在身后這一處山洼似乎并不算太深，墜落的時間很短, 棠華一路借力，心念電轉間已經判斷出自己大致落地的方位和所要遭受的墜落力道。
手掌已摩擦至血肉模糊，棠華卻面不改色, 屏氣凝神，直到快要落地調整好自己身形后，她才將將松了一口氣。
她已預想好自己落地時的情形——
腳下是一片還算空闊的苔地，左側樹影茂密，右側地勢稍緩。
落地后翻滾可往右去, 但也需及時剎住。
可下一秒事情卻發生了改變。
她并未如同自己所預想的那樣，跌倒滾落在地，而是在將將墜地的那一刻，落入了一個懷抱。
那一刻，天地極靜。
而棠華跌落的那個懷抱很有力，與她肌膚相觸的手臂散發著溫熱，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血管輕微跳動的節奏。
攬住她的那只手似乎是在微微發抖。
緊接著涌入鼻端的是一陣幽微的沈水香氣息, 本應是令人心境平和的香, 卻因懷抱的溫度和心跳的加速, 讓人下意識覺得朦朧又曖昧。
棠華卻是瞳孔微縮。
她并未急于抬頭看清來人, 而是下意識抓緊了對方的衣襟。
對方的氣息讓她感到很熟悉, 原本她以為歷經了千年, 自己早已記不清這分氣息, 就像是那些更深遠更微末的回憶，也早已被淹沒在漫長的洪流中；
可當這分熟悉的氣息再次涌入鼻端，棠華卻覺得她仍舊能記得與之相關的每一個細節。
她覺得自己用力睜著的眼睛有些發酸，整個人神識也很恍惚，仿佛不知身在何處。
而對方也不言語，極靜的林子裏一時間只有兩人輕微的喘氣聲。
良久，棠華眼底所有神色都冷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抬眼望向來人。
無論來人是誰，她都已在心裏做好應對的準備。
可當對方的臉孔撞入眼底時，棠華卻仍舊克制不住自己的驚訝，轉瞬間睜大了眼。
眼前的人有著天底下她所見過的最完美的輪廓，仿佛上天格外恩賜于他。
明明是極為清雋的長相，偏偏搭上一雙桃花眼，寫意風流，可棠華也知道，這樣一雙天生便似含情的眼也能露出鋒銳且冰冷的神色。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見對方線條流利的下頜骨和微垂的長睫。
長睫如鴉羽，藏住眼底所有神色，此時卻緩緩輕顫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抬起。
而他清瘦有力的雙臂攬住棠華，呈出一個絕對保護的姿態，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裏，緊貼著胸腔下那顆加速跳動的心臟。
棠華卻冷冽了目光，手肘一彎，狠狠向對方心口襲去。
意料之中的阻擋卻沒有到來，對方毫無防備，被她正正擊中心口。
棠華順著對方松手的動作從對方懷中跳出來，周身緊繃且防備，再次望向那人，卻有些怔住。
只見男人面上表情有些許愕然，那雙含情的桃花眼眼底閃過的神色似乎是夾雜著驚訝與不解。
一張俊俏的臉孔此時也略顯蒼白，隨著男人幾聲輕咳，嘴角竟溢出些許血漬。
男人緩緩抬手，修長如玉的手指骨節分明，抹過唇角的殷紅，殷紅便沾染上指肚，如白玉泣血。
怎么這么不經打？
印象裏那人可全然并非如此，甚至非要說起，她這一身功夫也全賴對方指點。
棠華蹙眉立在不遠的地方，一瞬不瞬地觀望著對方，直到對方重新抬起眼與她直直相視，她才重新找回先前飄過腦海裏的那一絲愕然。
對方臉色蒼白，卻無礙他眼神清明，望向棠華的眼裏除了不解外并無其他任何情緒，看不出半點棠華所以為的異樣神色。
棠華仍舊將信將疑，卻也反應過來自己方才不問緣由就給了對方一下。
那一下她用了十成的力。
果然，對方身形似乎踉蹌了一下，又伸手扶住自己的心口，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棠華這才覺得心裏愧疚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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