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州北郊土厚,自然增累成岡,間雜嶙峋大石。寧半城發家之后看中此地風水,將之買下,在岡上壘土填石,又造小路周環而上,溪河繞下。山腳、山腰、山頂分別有“歇山樓”、“委婉山房”、“惜春堂”三處建筑群。山上遍植梅樹,花時如雪,又因舊名“平岡”,有“平岡艷雪”之稱,是許州八景之一。
此時的平崗卻已成了焦土一片。
許州知州、守備兩人眼望著燒的面目全非的整座山峰,都是心亂如麻。這寧半城富可敵國,卻在大辦兒女婚事的當夜被離奇燒死,干系重大。昨夜又有總督、學政、公主府等一干貴戚重臣的人在場,親眼目睹,受驚匪淺。若不能迅疾破案,隨便誰動動小手指,上個折子,總是辦事不力,難以向上交代。
兩人今早待火勢完全熄滅之后,派了幾個功夫好的府兵仵作攀著巖石上了平崗,已將山上情狀勘察一遍,燒剩下的東西也都一一封存。除了寧半城之外,寧府還死了幾個家丁仆婦,寧小姐受了燒傷,且驚嚇過度。所幸客人們都在山腳,一見火光及時逃散,沒有大的傷亡。
遠處不知是誰在用許州方言歌唱:“誰不愿黃金屋?誰不愿千鐘粟?枉使心機閑計較,兒孫自有兒孫福?!?
難怪人說,物壯則老,繁華到極便容易陷于虛浮。
知州老眼含淚,想到寧半城一向出手闊綽,對自己打點周到,今后上哪找這樣消閑的好去處,徒然望岡興嘆。守備武將出身,粗人一個,虎目圓瞪,沒好氣喝道:“誰在那裏饒舌,快給我把嘴撕爛了!”
兩人都是一夜未合眼,待現場清理干凈,預備回去睡個囫圇覺,晚上一齊到知州府商量對策。許州知州李知微垂頭喪氣回衙,快到府門前時,轎子猛地墜地,把打著瞌睡的他震醒。他正要發脾氣,只聽外面傳來師爺驚慌失措的聲音:“老爺,老爺,快快,快出頭啊?!彼鋵嵪胝f“快出來磕頭”,一緊張就簡略成了“出頭”。
快、出、你、媽、的、頭!又不是趕著投胎!李知微在心裏罵了一句,掀開轎簾,往外一瞧,他以為是夢中,又揉了揉眼睛再一瞧,嚇得汗透重裘,連忙踉蹌出了轎子。
知州府衙外面多了一隊不常見的鹵簿儀仗,個個人似虎,馬如龍,擎一面令旗,上書一個隸書的“端”字。隊伍前面站著一個穿緋色官袍,佩銀魚袋的清標少年,正含笑望著他。李知微十幾天之前已接到驛報,此時不疑有他,連忙就要跪地磕頭,口中道:“臣李知微叩見端王殿下……”
師爺捂臉只覺慘不忍睹。那少年倏地彎腰,止住他下拜的姿勢,口角含笑道:“李大人,莫拜錯菩薩。晚輩左風眠,王爺在府內大堂上?!?
“原來是少卿大人?!崩钪⒗夏樛t,端王今年已經二十多歲,這大理寺少卿卻未加冠,何況他又穿紅袍,而非明黃,根本就是兩個人,只怪自己老眼昏花。
兩人一齊入州府,李知微再叩拜了一次端王的皇家威儀,寒暄兩句。裴昭業單刀直入道:“孤來許州的緣由,想必李知州已經有所耳聞了吧。”
李知微連連點頭。他此前已收到朝廷奏報,端王此來是奉命整頓鹽務,但怎么個整頓法,卻全然不知?!俺家雅扇巳ネ▓髢苫贷}運使大人,殷大人馬上就到。”
裴昭業抿唇一笑道:“聽說昨夜許州城裏有一樁大案發生。本州的第一大記名鹽商家宅失火,死在了喜宴之上。有沒有這回事?”
春寒料峭,穿堂風一吹,李知微打了個哆嗦:“殿下真消息靈通……”他話沒說完,站在一旁的左風眠道:“李大人,這案子涉及鹽務,我們大理寺接管了。聽說寧宅的人都已收押,現場也勘察完畢,為防串供,不如現在就開堂審理吧?!?
大理寺少卿,從四品,許州知州,正六品。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李大人哪敢說個不字。于是左風眠主審,李知微、裴昭業陪審。
慘案昨夜發生,案情還沒來得及造冊登記,左風眠問過府兵仵作,事情大概已經梳理清楚。于是,先提寧府一名家仆上堂。這人滿頭頭發都被燒糊,身上也黑一塊紅一塊,到堂后撲通跪地,自稱“寧三斤”,正是左風眠昨夜在山腰“委婉山房”看見的值守家丁。
這人聲稱,昨夜開席后不久,就見新郎官帶著一人上了“委婉山房”,兩人說了沒多久就吵嚷推搡起來,然后聽見東西砸地的聲音,兩人隨即開門驚惶而出,家仆見屋內油燈倒地燃著了綾羅綢緞,慌忙提水來澆。但那房裏堆得都是易燃的東西,一會兒功夫火勢就大了,止也止不住。看守的兩人連忙下山來通報,寧老財帶人上山救火,不幸被大梁砸中,命喪火場。
他說完之后,左風眠又讓提新郎官趙南星到堂。過了一會,只見一個年輕人從容上堂而來,只作揖不下跪。左風眠昨日沒機會細看他,此時一見,清俊面龐,眉目韶秀,隱隱含著憂愁之色。一日前還是走馬長街風光無限的新郎官,現下已換成一身素衣人如淡菊的孝子裝扮。
左風眠讓人把寧三斤的供詞給他看過后,問:“你可有什么話說?”
趙南星低垂著眼睫,道:“晚生沒有話說。一切以家仆的供詞為準?!?
左風眠問:“昨夜和你爭吵的人是誰?”
趙南星道:“是晚生一個朋友,因為酒喝多了一點言語口角,與本案無關。是晚生不慎,失手打翻自家火燭?!?
左風眠眉毛一立,眼裏射出兩道寒光,李知微在旁邊看得清楚,以為他要發作,誰料他卻是募地一笑,柔聲道:“我知道了。不過還是委屈趙公子在府衙裏多待一會,等驗過尸,案情理清就能放人?!彼f完又額外加了句:“這兩天任何人不得做保。”
趙南星乖順點頭,卻道:“晚生岳丈的喪事……”
左風眠依然是滿臉笑容道:“若果真是意外之禍,兩三天便能結案,耽誤不了趙公子盡孝道?!?
左風眠隨后又提審了幾個寧家家仆,不是推說不知,就是與前面人的供詞大差不差。李知微一夜未合眼,又被拖著在公堂上坐了大半天,早就支持不住,快要躺倒。裴昭業見了,朝堂上使了個眼色,左風眠便一拍驚堂木,下令明日再審。
此時駐地在許州的守備、學政等等大小官吏早已匯集在知州府裏,等著大禮參拜端王殿下。裴昭業一一見過。到了晚間,就在知州的后花園裏擺開了筵席。
知州府占地不大,后院卻也清奇精巧,碧梧翠柳,水木明瑟。堂后廣廈五楹,室外鑿池,溪泉橫流。酒桌上玉杯盛來琥珀光,燕窩雞絲湯,魚翅螃蟹羹,鮑魚珍珠菜,海參匯牛筋流水般上下。四面軒窗大開,滿座達官貴人,頭頂高懸一副對聯:香溢金杯環滿座,詩成珠玉在揮毫。
裴昭業嘆道:“富貴和風雅,今日得兼了?!?
李知微拿手絹擦著汗,抖聲問:“殿下,怎么看不見少卿大人?”
裴昭業云淡風輕道:“他晚上要審案子,不必管他。”
左風眠此時確在審案,不在大堂上,是在監牢裏。寧三斤趴在地上,一身是血,趙南星也被捆著,臉色泛白,滿牢裏人都站著,只他一個大馬金刀坐在條凳上。瑩瑩燭火下,緋袍魚袋,人如春花之初綻,秋月之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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