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長長的一覺，身上的溫度很高，骨頭就像被這溫度灼傷一般，刺刺發(fā)疼。意識清醒后，首先聽到的是儀器發(fā)出的規(guī)律的節(jié)奏聲，他睜開了眼睛，不確定地眨了眨，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并非夢境，也并非他一直所熟悉的，泛灰的天花板，過硬的木板床。

——為什么他會在這裏。

回憶起之前發(fā)生的事時，黎綺只記得，在戲劇上演前，應艾米麗的邀請，去了一趟戲劇社。在等待的時間裏，意識突然中斷了。

——發(fā)生了什么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戲劇，戲劇怎樣了？！

他掙扎著想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上纏著管子，藥水點滴正透過針管，一點點地流入自己的體內(nèi)，甚至連他鼻孔裏也插著管子。

——為什么，他會在醫(yī)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剛醒過來的黎綺，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試圖去回憶些什么，可腦子裏，一片空白。

記憶似乎在什么時候，被人強行地中斷了。

他低下頭，將雙手放到了太陽穴，試圖強行回想起記憶中斷前的事，接著聽到一聲清脆的開門聲。

“醒了？”

黎綺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希燁，他手上拿著一個塑膠袋，裏面裝著幾個盒子，看上去像是食物。

“我為什么在這裏？”

希燁走近黎綺，將食物放到了病床前的桌子上，找出一瓶水，遞給了黎綺。

“你被人下了藥，昏迷了近10個小時。”

“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黎綺大驚，想接過礦泉水的動作停了一下。

“你還記得12月24日晚，你昏迷前發(fā)生的事嗎？”

黎綺困惑地眨了眨眼，回憶的過程中，他的眉頭緊擰，好一會，才為難地搖搖頭。

“我……，我不確定。我只記得，在開場前去了一趟戲劇部，我在那裏等艾米麗……然后……”黎綺抬起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12月24日晚10點半之后，莎拉·斯瑪特被偽裝成艾米麗·海特在舞臺上被人謀殺了。在這段時間裏，有人化妝成你的樣子，替你出演了這場話劇，在王子殺害公主的那一幕裏，將那名叫莎拉的女生殺害了，而作為主演的女主角，艾米麗·海特，下落不明。而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和哈裏，被兇手註射了可能致命的毒藥……”

希燁用冷漠的口氣，簡單地說出這件事，黎綺臉上的面容，從先前的不知所措慢慢地變?yōu)檎痼@。他似乎沒聽到后半句，註意力全部集中在艾米麗失蹤的事上。

“等，等一下！下落不明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警方現(xiàn)在懷疑她與這場謀殺案有關(guān)。畢竟，把你約出來的，是她。她似乎，想借這個機會殺了你，但是哈裏出現(xiàn)了，沒成功。”

——不會的，艾米麗……

那個……會對自己莞爾一笑的女孩。

那個……害怕著自己會被兇手襲擊而找了他和希燁當保鏢，膽子很小的女孩。

那個……親切地為自己遞水，指點他戲劇表演方式，在舞臺上如星辰般閃耀的女孩。

回憶將他帶回幾個星期前，少女站在醫(yī)院的走廊裏，對他所說的那句“對不起”。

——這就是，你那句“對不起”的真正意思嗎？你當時，是不是想說，“對不起，我想要殺了你”……

或許，他應該停留在夢境之中，在等待著少女的欣喜之情中，悄然逝去。這樣，或許在那一秒，黎綺就不需要聽著希燁的話語，面對現(xiàn)實的殘酷。

希燁的話，將他曾經(jīng)抱有的一絲希望，無情地打斷。即使世人所熟知的真相近在咫尺，他卻仍不想選擇去相信。

或者說，他沒辦法相信，自己喜歡的女孩，在與自己相處時，時刻都想著如何殺了自己，就像妒忌白雪公主美貌，而千方百計想將白雪公主置之死地的皇后。

“不，不會的，艾米麗不會那么……她不會那么做的！”

他不顧一切地喊出來，聲音提高幾倍，嘶啞而奇怪，他抓住希燁的肩膀，激動地晃動著。夾在他指尖的儀器，接駁到一邊的機器上，顯示出來的數(shù)值從平和，逐漸像激動飆升。

最后，機器的警告聲，響徹了房間。

“為什么不會？！你是她的情敵啊！你憑什么這么肯定，她不會那么做？黎綺，你認為你真的，了解過那個女人嗎？！她可是在出演之前，在我告白之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做了選擇。這個選擇，就是殺了你——”

希燁飛快地按下了警鈴，語氣失去了以往冰冷的溫度，話語裏帶著嘲諷的調(diào)子，如同只抓狂的貓咪將全身的毛發(fā)豎立后，再怒吼了出來。

一連串的話語，如一盆冷水，澆得他全身發(fā)涼。他抓住希燁雙肩的手慢慢滑落，卻仍不可置信，帶著發(fā)洩的情緒，無力地握起拳頭，拼命地捶打著站在他眼前的希燁。

低著頭的黎綺，肩膀小幅度地抖動著，鼻腔裏發(fā)出的聲音，似在哭。

最后，他打到?jīng)]力氣后，才緊緊地拽住希燁的衣服，將頭埋入那個小小的胸膛中，放聲地低泣著。如果當時，黎綺有抬頭，或許就會發(fā)現(xiàn)了，在那一刻，希燁的眼神裏，帶著看似無盡憂傷與愛戀。

在許久之后，黎綺受傷住院時，身邊已沒了熟悉的影子時，他都會不可抑止地回想起這一幕，想像著當時的希燁，究竟是用怎樣的表情，在註視著自己時，突然，有點明白了少年當時的心情。

將裏面的一切，交給醫(yī)生來處理后，希燁慢慢地從黎綺的病房裏退出。站在門外等待的凱爾，從希燁身上散發(fā)出的低壓中，便可感知到了他在黎綺那裏受到委屈。

“他怎樣？”

“心裏肯定不好受的，畢竟是他喜歡的人，誰提到喜歡的人，每時每刻都在計劃著如何殺害自己都會不好受。”

“那你呢？”

面對凱爾的問題時，希燁的表情停頓了兩秒，他眨眨眼，眼睛飄向黎綺所在的房間。冰藍的眸子再眨了幾下，做錯事般地看著地上，猶豫了好一陣后，才用堅定的聲音說道：“我會沒事的……你那邊，有什么進展？”

兩人走到門口邊的座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