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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嘆息（民工篇）（2 / 2）

葉梓很小的時候就為此感到困惑，為什么媽媽總是對他很不耐煩，明明他不愛哭不愛鬧，比同齡的孩子都要聽話。

直到有一天他聽清了媽媽罵爸爸的那些話，才終于明白，爸爸是賊，是強(qiáng)盜，而他就是爸爸無恥罪行的“罪證”。

原來媽媽和爸爸結(jié)婚前就約定好了，生下的孩子要跟媽媽姓，所以姐姐姓徐，名字是姥姥起的，叫徐榛。而他出生的時候，姥姥生了重病，姥爺也去世了，爸爸趁媽媽還在病床上躺著的時候就偷偷給他上了戶口。爸爸只在乎姓不在乎名，最開始的時候給他隨便起了個名叫“葉子”，是上戶口的工作人員說這當(dāng)大名太不正式了不如換成“梓”，就成了他現(xiàn)在的名字。

媽媽不承認(rèn)這個名字，連帶著也不承認(rèn)他的存在。

前十幾年里，葉梓像個透明人一樣活在這個家里，活在這個小城鎮(zhèn)上。沒有人試圖了解過他，也沒有人真正認(rèn)識過他，哪一天他消失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感到異常或者為他難過。

而在葉逢春的懷抱里，她的呼吸和鼾聲就在頭頂，她身上有著和他幾乎一樣的香氛味道，她曾在和他的性愛里得到了高潮，葉梓才終于真實地感覺到，他是活著的，他也是一個真實存在著的、能夠和別人親密接觸的活生生的人。

葉梓用唇輕輕碰了碰葉逢春的胸口，伸手回抱住了她。

但他沒想到他這樣細(xì)微的動作卻惹得葉逢春伸手推開了他。

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葉逢春一腳踹下了床，她把整張被子都裹到自己身上，根本沒有朝床下看，聲音干啞又模糊：“……志軍，去倒水。”

葉梓只穿著一條短褲坐在地上，風(fēng)從窗戶里擠進(jìn)來，像是一條條冰刀刮在他外露的皮膚上，他的大腦和周圍的環(huán)境一樣死寂，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fù)運轉(zhuǎn)，搜刮起他對于葉逢春口中那個名字稀薄的記憶。

然而他所能記起來的，只有爸爸每次不經(jīng)意提到這個名字時，總是止不住的嘆息。

那是，她丈夫的名字吧。

葉梓踉蹌著，連外套也沒披就出去倒水了。

葉梓忘了關(guān)臥室的門，他去客廳里倒水的時候把燈打開了，光線照進(jìn)臥室，把本就睡得沒那么死的葉逢春給照醒了。

她摸了摸床的另一邊，還有殘留的余溫，又看了看房間的布置，昏昏沉沉的大腦有些恍惚。

這里是她的家，但也不是她的家。

起碼不是她和鄒志軍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那個家。

剛剛懷里抱著葉梓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么竟然產(chǎn)生了錯覺，誤以為自己還在二十年多前的那個家里，夜里口渴了就習(xí)慣性地把鄒志軍踹下去給她倒水。

葉逢春坐起身，嗓子里渴得發(fā)癢，葉梓很快端了水進(jìn)來，水溫不涼也不熱，正合適入口。

葉逢春卻又出了神，如果是鄒志軍的話，會把水兌得更熱一些，因為她愛喝有點燙口的水。

葉梓沉默地捏著短褲邊角，凍得起了一身粟粒，沉沉的風(fēng)壓在他單薄的脊背上，但真正能壓垮他的，卻是葉逢春望著水杯發(fā)呆時，那一聲輕到幾乎聽不見的復(fù)雜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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