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寒意席卷了慕庭朝,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刺骨寒意,冷得他牙關止不住地震顫。
他想掙扎,可全身卻軟綿無力,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他想睜眼,可眼皮卻似有千斤頂重,難逃寒冰的禁錮。
熱度在體內一點點流失,他的體溫在一呼一吸之間極速降低,甚至連眉梢都染上了一層冰霜,呼出的熱氣已經無法凝成白霧。
慕庭朝覺得自己今日似乎就要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神滅形消,他離死亡已是寸步之遙。
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可一想到凌蝶兒與葉飛葉凡也被冰雪卷走,他便不甘長眠于此,自己在萬年雪山之中最具優勢,可若連他也無法克服這冰雪,那他們又會是何處境?
若無他們,如何安然?
在半夢半醒之間,慕庭朝覺得自己分明沒有睜眼,卻又仿佛睜開了眼,重新看見了他這一生中所經歷過的一切。
他看見了許多景象,那些畫面如走馬燈般一一在他面前浮現:有慕家人橫眉冷對的厭惡,有下人落井下石的唾棄,有葉家敢怒不敢言的冤屈,有葉飛葉凡在他受辱時護在他身前的背影,還有……
還有她在花叢深處回眸,彎著一雙漂亮清澈的杏眼,盈盈地叫他慕哥哥時天真爛漫又依賴無比的笑意……倘若他真死在這里,那她是不是又會變回孤身一人,又要獨自去背負這個世界的命運?
慕庭朝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他只是在想,他答應過要陪她一起面對的。
修仙之人壽命極長,動輒千萬年,可慕庭朝卻只活了短短的幾十歲。
作為一位神劍之主,他的壽命卻比不上人界之中長壽的凡人。
慕庭朝短暫的生命中并沒有多少快樂的時光,他記憶中最快樂的日子是母親去世前的綿柔教誨,還有與她作伴時的相依相偎。
恍惚之間,有一道強光倏然照了過來,照亮了原本陰暗逼仄的空間。
慕庭朝的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窈窕的身影,她們面向著他逆光而站,身旁有鮮花與綠葉齊齊盛開,花香滿溢,引來蝴蝶在其中飛舞。
強光讓他無法直視她們,可他依舊頂著光,像是自虐般用力睜眼,他只想要看清楚她們的模樣。
成百上千的花朵在她們身后悠然綻放,滿目皆是姹紫嫣紅。她們的身邊繁花如錦、溫暖如春,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這昏暗冰冷之地,是她們帶來了光。
慕庭朝想,她們定是在微笑著的,即便他現在如此狼狽,可她們望向他的視線依舊是那般溫暖。
漸漸的,光線微弱了下去,她們的面容如薄紗被掀起般一點一點顯露了出來。
就如慕庭朝所想的那般,左邊的女人梳著婦人的發髻,身上綠葉狀的首飾隨著她的動作叮咚作響,清脆好聽的金屬撞擊聲編組成一曲動聽的歌謠。
她穿著一身嫩綠色的綢緞衣衫,顯得溫婉又大方,卻也不失少女時期的靈動。
她依舊是那般美艷,可與記憶中不同的是,她保養得當的臉上此時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再也不復當初日日夜夜的愁眉苦眼。
“母親……”慕庭朝怔怔地看著她,他未曾想到自己的聲音有朝一日也會如此沙啞,他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出這句話來。
葉畫扇笑著看他,含淚的眼中滿是思念與驕傲:“母親的小朝兒長大了,如今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慕庭朝的薄唇微微顫抖,他年少時曾多次幻想過,若他再次見到母親他會怎么做?是傾訴他積年累月的思念,還是指責她為什么要丟下自己獨自離開。
可她已逝去,說什么、做什么都無力回天,再去思考這些也不過是癡人說夢,徒徒浪費時間,漸漸的,他便也不再去想了。
如今她真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倒是什么都說不出了。
一滴淚從他眼角滑下,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卻只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母親,我讓您失望了嗎?”
他沒有如她所期望那般成為清風朗月、英名傳世的一代家主,他的手上占滿了同族的鮮血,他是受萬人厭棄的薄情寡義之人。
葉畫扇搖搖頭,眼中噙著淚光:“你怎可以這般想法作踐自己?你永遠都是母親的小朝兒,是那個溫柔貼心的好孩子,可你萬不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自毀前程。”
“母親只希望你能明白,這是母親自己做的決定,在他拋棄我之前,是我先一步與他一刀兩斷,是我放棄了他。”
慕庭朝捂住了臉,可淚水卻沿著指縫流下,他微微彎下腰,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
好半晌,慕庭朝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孩兒知錯。”
葉畫扇疼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身邊的少女,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她像是在托付一般:“小朝兒,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心上人,莫要讓她受了委屈。”
她不僅是將她托付給了他,更是將自己的小朝兒托付給了他的心上人,她不想讓他們重蹈她的覆轍。
慕庭朝擦去了臉上的淚痕,直起身子,終于看清了少女的臉,那是令他前世今生都魂牽夢縈的心愛之人。
少女笑著看他,如幼時初遇那般、如今世重逢那般、如他與她相伴那般,從不帶任何偏見,亦不含任何利益,總是滿含欣賞與敬仰地笑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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