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溯后來每每回想,都格外慶幸自己沒有因著對她的心疼,而坦白自己的身份,甚至,選擇那所謂成全。
得到季澤傳來的消息時,裴溯甚至晃了一瞬,原本已經銷聲匿跡的裴厲,無端地暴露了行蹤。
裴溯不信有這樣巧的事情。
算算時間,距離裴厲離開已經過了三兩時日,他也該知道,蘇郁被困在這里的事實。
隔壁囚室里沒了初時撕心裂肺的猙獰慘叫,那兩個印度人早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現在不過是一堆尚存呼吸的腐肉。
裴厲回來的消息,一旦被已然覆滅大半的布朗家族眾人得知,就是送命。
兩日前,布朗家族多年基業全面崩盤,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方方面面的覆滅。
現下,警方,黑手黨,毒梟,軍火商,為爭這塊無主的肥肉正是撕咬得歡的時候。
混亂到,是連裴溯和查理斯都要慎之又慎,避其鋒芒的程度,可裴厲卻偏偏選擇在這時候卷進這趟渾水里。
裴溯說不清楚,自己胸口翻滾著的情緒是為何。
蘇郁值得被人放在心上愛著疼著,她在任何時候都應該被當作單選題目的唯一選項。
裴厲是真心愛她,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裴溯覺得理所應當——他的小玫瑰值得。
可另一方面,有著這樣一位勢均力敵的對手同樣覬覦著小玫瑰,他為此不安,甚至想將之私藏。
裴溯看著床上小玫瑰的睡顏。
盡管是這樣破敗,蒼白,枯槁的環境里,她依然生動,鮮妍,嫩生生得招人。
才二十二歲呢,這樣小的年紀。
裴溯坐在床邊,輕輕碰了碰她手上仍泛著青的針孔。
醫生說她身體實在虛弱,大部分時間都睡著,每日的營養近乎全靠注射營養藥劑。
他執起小玫瑰的手,細細端詳,白嫩的皮肉薄薄一層,脆弱地覆在青色血管上。
有種荒唐的時空撕裂感。
她這個年紀,該走在明亮的林蔭路,嘗一嘗青澀的戀愛,和同齡的男孩子。
彼此小心翼翼試探心意,彼此講出稚嫩的烏托邦里的承諾,再一起剝去懵懂的殼,成長為可靠的大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在他的近乎哄騙下,誘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走進裴家這泥沼,斂了性兒強裝大人,在他和裴厲兩個不見血的爭斗里,兀自妄圖兩全。
蘇郁從沒有錯,是他和裴厲兩個貪心。
“小玫瑰,”他的舌尖落在她泛紅的眼尾,哭得太多,眼尾的紅都和她一般可欺,“你這樣小一只,先疼疼自己罷。”
聲音在空曠的囚室里氤氳,像是能沁出淚來。
裴溯清楚自己的卑劣,就像他清楚自己大哥的光風霽月不過是一層皮。
他們骨子流的是一脈的血,誰比誰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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