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造化弄人

春梅抱著向紅，領著向東，一路向左家走來。天氣很好，不冷不熱，街上的人很多，自行車也多，四歲的向東在路上瘋跑，急的春梅招呼不贏，春梅想著好久沒見干媽了，想買點糕點帶去，專門到了國營便民副食店，這家副食店的糕點是閬州城裏最好吃的一家，進了店裏，人不少，春梅把向東扯到自己身邊站好，不要他亂跑，看了好幾種都不太合適，不是咸的就是太硬，三問兩問的營業員就不耐煩了，站柜臺裏插著手，冷著個臉子，愛理不理的。春梅一看營業員的態度，瞬間點燃了戰斗激情，心想，你再了不起也得服務人民。于是好多種糕點，這個稱一個那個稱兩個，搞了好一會兒才抖落清楚，付完錢和糧票，轉身一看向東不在店裏，趕快到店門口一看，人來人往，沒有見孩子的影兒，春梅一下子就急了，營業員一看孩子沒了，也急了，幫著在門口看，哪裏有什么孩子。

1972年4月20日，春喜和春梅的二兒子四歲的李向東，在東門國營便民副食一店門口失蹤，公安局動用了全城警力，親友們街坊領居同事們都出動幫忙尋找這個可愛調皮的小男孩兒，但是幾個月去過了，杳無音訊。

春梅病倒了，碧蓮有空就去看春梅安慰春梅，但是感覺無能為力，春喜的父親有發聽說二孫子丟了，一激動也病倒了，春喜的娘要留在家照顧有發，只有70多歲的碧蓮的娘進城來幫孫媳婦帶娃，這個聰明豁達的老人，深怕孫媳婦一個人扛不住，她了解春梅的痛苦，丟掉了孩子，就跟挖掉心肝那么痛。但是她更明白這個孩子不是生活的全部，日子還得繼續還得過，事情來了就硬起頭皮面對，一邊找孩子一邊要正常的生活。

但是春梅很想放開一切全力尋找這個丟掉的兒子，因為是自己不小心才弄丟了兒子，現在兒子生死未卜，不知道在哪裏受苦，一閉上眼睛，春梅的眼前就會出現兒子李向東眼淚橫飛，撕心裂肺要媽媽的慘摸樣，內疚傷心弄的春梅筋疲力盡，春喜出去找了大半年了，工作都辭掉了，如果自己不上班也去找，家裏的孩子們怎么辦，婆婆們都年紀大了身體都不好，家裏誰照顧，關鍵是家裏生活需要錢，找孩子需要錢，春喜出去找孩子為了節約錢帶上干糧，水壺，晚上困了就在橋底下、車站裏將就。春梅不能出去，兩口子只能一個人出去，要掙錢、要照顧家裏，所以春梅病了，只有病著才能讓自己內心的苦痛被身體的痛苦湮沒，才能讓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脆弱。

李向東丟了，左家的生活軌跡也改變了方向，英敏和芳苓一有空就結伴去周圍的鄉下找孩子，英杰也請假和春喜到周圍的城市找過，但是每一次尋找都是失望。碧蓮和蕓兒也到處找到處問，看看有誰知道點什么，整個閬州周邊的鄉裏都走遍了，但是石沈大海。左媽把胡楊楠看的更緊了，前些年吃孩子的謠言又在坊間悄悄的流傳起來，家裏有孩子的都人心惶惶。

或許是受到李向東事件的影響，左媽近來流露出想看看胡楊林的念頭，說是很想英蘭把胡楊林帶回來，哥哥弟弟在一堆耍耍，碧蓮其實知道左媽是真的很想念英蘭了，碧蓮何嘗不是幾回夢裏相見，遠遠瞧見，走近想看個清楚，卻不見了，醒來淚水漣漣。

這天蕓兒帶著一大摞尋人啟事跨進左家，，她們家裏識字的能寫字的人都會自發的幫春梅斜尋人啟事。蕓兒一進屋看見碧蓮抱著胡楊楠，左媽在餵孩子面條，這小子胃口不錯，一大口一大口的吃，不一會兒一碗面條就見了底。蕓兒問碧蓮明天要不要去再貼一遍尋人啟事，這個星期自己寫了100張，碧蓮說去，一天沒找到，就要去找啊。蕓兒點點頭說：“只要不放棄，說不定就真能找回來。”

左媽也說：“肯定要去找，去找就還有牽掛，不去找就永遠回不來了。”

找孩子，成了李家左家生活的重心。

蕓兒推開左家虛掩的門，探頭往裏往，堂屋沒人，蕓兒邁進門檻，一邊繼續往屋裏走，一邊嘴裏巴巴的叫著：“碧蓮、碧蓮”碧蓮從廚房出來，看見蕓兒說：“你來的正好，今天中午就別回去吃飯了，就在我這吃，吃餃子。”

蕓兒很吃驚說：“你會包餃子？什么時候學會的？”

進了廚房，看見碧蓮已經在左媽做蒸饃的操作臺上用搟面杖搟了一張超大的面皮，上面用開水瓶蓋扣下了一個一個整齊的小圓洞，蕓兒笑起來說：“你這方法不錯。”

旁邊的小桌子上是一盆白菜肉沫餡，蕓兒洗了手說：“在你這躲一會兒，，幫你包餃子。”只見蕓兒極其熟練的左手拿皮，右手筷子挑一坨餡兒放好，兩手一捏，一個模樣周正的餃子就好了，不一會兒就把碧蓮蓋下來的餃子皮包完了，看碧蓮把扣下的邊邊角角揉成一團，又要拿搟面杖去搟大面皮，蕓兒說不用，我來，極其麻利的把 面劑子揪成幾坨，拿起一坨，在面板上撒上干面粉，把面坨搓成一條，用刀切成若干小坨，拿起一個小搟面杖，左手轉面皮，右手搟，很快就搟完了，兩個人又坐下包，碧蓮封口的時候一點一點捏緊，蕓兒兩手一捏，就是一個，但是碧蓮學了半天學不會，蕓兒說學不會就按你的包啊。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在成都，我有個同學是河南的，她家都吃面食，她特會包餃子，我就從她那裏學會的。”

蕓兒問碧蓮：“噯，怎么今天包餃子？是不是有客人來？”

碧蓮”嗯”了一聲，說：“英杰昨天說一個一起插隊的女同學，也招工進了絲廠，今天要來。”

蕓兒眼睛一亮，問：“是對象嗎？”

碧蓮說：“問了，說不是的，但是看他怪緊張的，說不定就是。”

蕓兒說：“那我今天不在你家吃飯，我呆在這孩子別扭不好意思。”

碧蓮笑起來說：“我們家哪裏就多你一個，你不是孩子們的小姨嗎？”說到這碧蓮有些奇怪說：“按理說你是衛國的表妹，應該叫你姑姑的，怎么就叫成小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