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那個(gè)晚上, 流傳著許多的傳說。
有人說，那晚，有神女下凡。那神女一身白衣, 凌空飛來, 飄然而至。所到之處, 所有令人見之膽寒的活尸都剎那間喪失了力氣，癱倒下去, 再無害人之力。
有人反駁，說那神女不是凌空飛來, 而是騰云駕霧的。只是駕的是黑色的云霧，在夜色中無法看得清楚。
還有人看到, 神女身后還跟著數(shù)名侍從。侍從亦是不凡，身懷神力，騰空飛躍，追隨著她。
又有聲音辯駁，說那哪裏是神女，說不準(zhǔn)是什么妖女。那云霧哪裏是云霧, 根本就是萬蟲之群, 令人見之而心生怯意。哪有這般的神明？
然而，這聲音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發(fā)聲者被叱罵忘恩負(fù)義，以怨報(bào)德。縱是蟲群又如何呢？神女便不能是萬蟲之神了嗎？
畢竟，過程眾說紛紜，但只有結(jié)果, 是人盡皆知的。
在這臨厲城內(nèi)縈繞了數(shù)日的, 沈悶的, 厚重的, 深切的恐怖，都于那一個(gè)夜晚，伴隨著一名女子的飄然降臨，消失無蹤了。
讓全城人束手無策的絕望，那名女子破解得是多么的輕而易舉。
那個(gè)晚上，無數(shù)人聲稱自己見到了神明，目睹了神跡。
甚至有人撤下了家中供奉的神像，換上了白衣女子的畫幅與塑像。
神不會(huì)放棄世人。在世人遭難之時(shí)，神會(huì)降臨，拯救蒼生與水火之中。
……
“最后一個(gè)了。”白芨坐在蟲群之上，飛在半空，向四處看了看，“全城走了兩遍，還有你們兩個(gè)盯著，絕不會(huì)再有遺漏了才是。”
刺心鉤一直緊緊地看著她。
“有我盯著確實(shí)，有他盯著可不一定。”喻紅葉不由出言，譏諷道，“看那么緊作甚。白姑娘不是說了嗎，這東西垮不了。怎么，白姑娘的蠱術(shù)還不如你那一膀子蠻力？”
刺心鉤沒理他。
那蟲群如烏云一般厚實(shí)，在常人看來也許足夠結(jié)實(shí)了，在他看來卻總覺得太薄，讓他總不自覺地?fù)?dān)心那蟲子會(huì)散開，白芨會(huì)跌落下去。
縱使知道因自己身負(fù)生死蠱，白芨就是傷了也傷不到她自個(gè)兒的身上去，他還是下意識(shí)地?fù)?dān)心，控制不住地跟近。若是她真的落了下來，他也好接住她。
至于是否有活尸遺漏……
“我也看了。”刺心鉤開口，“沒有遺漏。”
那么顯眼的東西，分出些余光看一看，甚至分出些耳力聽一聽都足夠了。他就是瞎了都不可能遺漏。
——看上去，他完全沒有意識(shí)到，帶著蟲群的白芨可比活尸顯眼又嘈雜到哪裏去了，更加不需要如此緊盯著。
“那好。”白芨自然相信他。于是，她伸出手，沖著遠(yuǎn)處的李勇?lián)]了揮手，通知道：“李捕頭，可以了。”
是夜，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人們眼看著活尸倒了下去，不再動(dòng)彈。有膽大的人試探著走了出來。
一個(gè)，兩個(gè)，然后是更多的人。
不再有人會(huì)被傷害了。
歡呼……歡呼是有的。快樂的聲音漸漸在城中的每一個(gè)角落響起，家家戶戶劫后余生，喜氣洋洋，竟猶如過了一個(gè)新年一般。
與此相輔相生的，還有哭泣。
“翠翠，可以出門了。”李勇喚道，“出來看看嗎？悶了這么些天了。”
張翠翠把腦袋從被子裏露了出來，聽著外面嘈雜的人聲，楞了一會(huì)兒。
一會(huì)兒過后，她忽然猛地從被子裏竄了出來，鞋子都沒有穿，赤著腳，向外面瘋跑了出去。
“誒！鞋！”李勇連忙低頭，摸到了她的鞋子，提著鞋子追她。
小女孩跑得飛快。
李勇倒是能輕松追上她，卻無法讓她停下來。
張翠翠一直跑，一直一直，一直地跑。她跑過她時(shí)常玩耍的小橋，跑過和哥哥一起上私塾的小路。
她跑過她偷偷溜出去玩的池塘，跑過她上樹偷棗的人家。
她跑過每一條曾被哥哥，被母親牽著走過的路。
臨厲是多么小的城池呀，她熟悉這裏的每一塊磚瓦。
她終于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她的哥哥伏在地上。有處理尸體的人正在將她的哥哥抱起，放在其他的尸體旁邊。那裏，還有她的母親。
張翠翠終于停下了腳步。她的腳已經(jīng)被石子劃傷了，她卻渾然不覺。
她邁開纖細(xì)的腿，慢慢地，向前走了兩步，走到了她的母親與哥哥身邊。
李勇跟在她的身后，提著她的鞋子，想要給她穿上，卻不忍心叫她。
處理尸體的人是李勇的下屬。他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用眼神詢問李勇。
李勇?lián)]揮手，示意不要擾她。
張翠翠蹲下身來，伸出小手，握住了她娘的手。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哥哥的。
她握著親人冰冷的肢體，蹲了一會(hu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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