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舉動在李朝陽眼裏無非是欲蓋彌彰，但他卻沒推開，也不回應(yīng)，睜著眼睛目光冰冷地等著程酌停下來把他松開。

“我愛你。”程酌貼著李朝陽的唇低聲說。

李朝陽仍是毫無反應(yīng)，等到程酌的手也從他腰上挪走，他才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濕潤的唇，問：“話也說了，吻也接了，接下來呢？要做嗎？”

程酌滿臉詫異地搖搖頭。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李朝陽。李朝陽以前跟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溫柔的，語氣溫柔，眼神也溫柔，每時每刻都讓他感受到自己被愛。

現(xiàn)在都沒有了。

“朝陽，你別這樣。”程酌有些慌亂，擰著眉卻不知道如何是好。躊躇半晌，最后妥協(xié)似的道：“好，你先回家，我下次再來找你，好嗎？”

“不能放過我嗎？”李朝陽抬眼看程酌，拼命壓抑住情緒才沒讓眼淚往下掉，“在一起不是我主動提的，分手也不是，說要做陌生人的，仍然不是，我從來沒有要纏著你的意思。就像你說的，我們這次也好聚好散，行嗎？”

程酌抬手揉了揉李朝陽的頭發(fā)，像在努力挽回著什么，說：“朝陽，我是真的愛你。”

“我沒愛過你嗎？”李朝陽把程酌的手打開，聲音也微微沙啞了。

他的情緒真的藏了太久了，一個人的時候不想哭，身邊有人的時候不敢哭，分手到現(xiàn)在，他每天都微笑著假裝若無其事。在李清和面前露出過脆弱哽咽過一回，沒有哭出聲他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但程酌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愛”字而已，就讓他徹底裝不下去了。

仔細想想，他的人生直到今天到底擁有過什么呢。不爭不搶，該承受的都承受，不該承受的也不抱怨，從來沒恨過誰，可怎么還是不幸福。

想問的真的只有這一句而已。

“在一起好嗎？”程酌湊近了親吻李朝陽緊皺的眉心。

李朝陽輕輕笑了一聲，笑到眼睛都紅了，“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說過什么？跟那個女生說的，需要我重覆一遍給你聽嗎？”

程酌那天說：不管后來愛沒愛上，一開始的目的不單純，就說明這個人本身有問題，既然這樣，往后未必不會因為別的目的而做出其它欺騙別人感情的事來，依我看啊，一旦發(fā)現(xiàn)，就到此為止算了，以絕后患。

“很好笑吧，我這次還是聽你的話了，到此為止，我做到了。”李朝陽說：“不過也是最后一次聽你的了。”

程酌卻問他：“你不是愛我嗎？”

你不是愛我嗎。

像是理所當然。

李朝陽眼神一頓，突然轉(zhuǎn)身打開門走進屋裏，也不管程酌有沒有跟進來。

程酌看著李朝陽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盒子，又拿出一串鑰匙，最后打開衣柜，拿出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李朝陽低著頭把這些東西遞給程酌，說：“你說得對，我愛你，原本也沒死心，把平安扣還給你就是希望你能一直記得我，留著這些東西，同樣是希望我能一直記得你，但我不想記得了。”

他避開程酌的目光，走到玄關(guān)把門打開，頭也不抬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應(yīng)該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哪裏，下次見面的時候，希望你能真的把我當陌生人。”

程酌明白李朝陽的意思，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再堅持，捧著手裏的東西出了屋子，“你如果真的這么想，那……”

程酌的話沒說完，李朝陽匆匆把門關(guān)上了，關(guān)門的同時吐出一句漠然的“聯(lián)系方式記得刪了”。

然后門從裏面關(guān)上，四周寂靜無聲。

程酌站在原地發(fā)了會兒呆。

他真的等很久了，今天的風很大，看見李朝陽走來的時候，腿已經(jīng)凍到麻木了，往前挪一步都不自然，所幸沒被發(fā)現(xiàn)。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來，聽見季城隅說李朝陽在s市，就想過來看看。

但李朝陽看起來很不快樂，脆弱到好像再過去抱抱他，他就會歇斯底裏地哭出來，可親吻卻沒能安慰到他。

手上的羽絨服被洗得很干凈，白色本就是容易舊的顏色，卻像新的一樣，每個衣角和紐扣邊緣都沒有泛黃。

程酌記得這件衣服，初次見面那天就看得出來李朝陽怕冷，把衣服留給他只是一個無比隨意的舉動，換做是別人他也不會拿走，但他真的已經(jīng)把這個舉動忘了很久，從沒想過李朝陽會把它留到今天，還保存得這樣完好。

至于另一個盒子，程酌知道是什么，沒必要打開看了。

以前不那么了解李朝陽，現(xiàn)在稍微了解了一些就猜得到，這手表他一定從沒戴過。

程酌沈默著把握在手裏的鑰匙放下，他想，他也沒死心，所以希望李朝陽還能記得他。

走時無數(shù)次回頭，門仍是緊閉的，似乎沒有會打開的跡象。

·

李朝陽坐在門邊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連呼吸都是哽咽的。每眨一次眼睛，都要默念一句“不能哭”。

可等情緒終于穩(wěn)定下來，難過卻來得更洶涌了，心口疼得厲害，恨不得把皮肉都剖開。

他緩緩站起來，手扶著門把，想：只要程酌還在，他就去擁抱他。

驕傲可以不要，過往也可以不計較，只要程酌還在。

但門一打開，感應(yīng)燈亮起來，樓道卻空空蕩蕩。

李朝陽不死心，想再去外面看看，走出門卻剛好踩到一串鑰匙。

那是他剛才還給程酌的，程酌家裏的鑰匙。

李朝陽蹲下身把鑰匙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良久良久，都沒站起來。

隨后感應(yīng)燈熄滅，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終于在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的地方?jīng)Q堤了。

他想，夜晚的風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