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非也，”葉麟俯身行禮: “只是師徒一場，不忍心見師父到頭來落得個不得善終的結果罷了，如若不然，作為徒弟的我，也是于心不忍。”

葉麟說罷，便轉身離去。

孫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氣的吹胡子瞪眼，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摔到了地上，罵罵咧咧道: “老子就算是不得好死，也輪不到你來收尸。”

“孫大夫消消氣，”藥童見狀，忙拿著笤帚簸箕打掃現場，安慰道: “他什么樣的人我們心裏清楚，您別動怒。”

“當日我真的瞎了眼了，早知他是白眼狼，我也不會一時心軟，盡心盡力的教他，到頭來，不但懷疑我的為人，竟然還做出威脅我這種大逆不道事情!”

柳河見人走了才出來，落座到了孫信面前，倒杯茶，讓他消消氣。

孫信氣是真的氣，十多年前，葉麟還是個在碼頭打苦工的毛頭小子，十多歲，自己給船夫看病的時候，他跪著求自己，想給自己當徒弟。

他年歲漸長，已沒有收徒的力氣，不過半大的孩子，身子骨弱，發育不好，見他可憐，他便答應了。

葉麟聰明，心思活，很多東西一點就懂，而且刻苦努力，常常學習到深夜，那會兒孫信對他是真的滿意，也起過把濟世堂傳給他的念頭。

兩年前，他的身體逐漸不適，吃了藥也不見好，本想著時辰到了，不如就把濟世堂交給葉麟，所以那晚上就去找葉麟談這件事，再囑咐幾句。

誰知道，葉麟正在給自己的藥裏下毒。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藥有問題，可每每想起那個跪著求自己的可憐孩子，想著自己救人一命，對方總不至于恩將仇報。

葉麟被發現后，不但沒有半分悔恨，反而變本加厲，連藏也懶得藏，竟然直接想毒殺自己。

若不是醫館還有人守夜，說不定真的讓葉麟得了手，事后才知道，葉麟盼著自己死，自己死了，他就能繼承濟世堂。

他甚至說，當日想拜他為師，不過是因為當大夫能賺錢，可以當人上人，之所以最后選自己，不過是因為看自己心軟，旁人不一定搭理他這個臟兮兮的碼頭工人，但自己有很大概率會管他。

聽完孫信的回憶，柳河能看出對方眼裏的悲傷和恨鐵不成鋼，但也不知怎么說，只好又給他添了杯茶: “旁人說的也沒錯，既然養不熟，孫大夫你也別放在心上了，照顧好身體就是。”

孫信喝了杯茶消了氣，想起剛剛葉麟的話，又回憶起柳河讓自己幫忙的問題，輕哼道: “你猜的不錯，趙雷身體確實有問題，這問題難以啟齒，葉麟知道我的本事，覺得我看出來了，擔心我會往外說，所以今天來就是威脅我，讓我別往外說罷了。”

難以啟齒，那不就巧了嘛，柳河知道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就快達到了，笑著道: “那……孫大夫愿不愿說”

孫信白了她一眼，又道: “說自然是不愿意說的，為了和他斗，沒必要把我濟世堂的名聲搭上，不過既然葉麟來過，他更清楚趙雷的病情，你若是問他，結果會更明朗。”

“他不見得說，”柳河無奈搖了頭: “如今趙雷相信葉麟，也只有葉麟知道趙雷的情況，若是把趙雷的情況說出來，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他，他不可能冒著個險。”

“你說的有理，”孫信一想，繼而搖了搖頭: “不過你不了解葉麟，他既然能做出下毒殺人這件事，自然是心狠手辣，如今和趙雷蛇鼠一窩，不過是趙雷能給他好處罷了，但是他這個人，只需要給更多的好處，背叛，輕而易舉。”

“有理，只是……”

只是柳河并不想收買葉麟，如果她一直是柳家大小姐也就罷了，可她以后離開了柳家，若是葉麟還用這件事來威脅她，她不見得能夠妥善處理，所以此時還需仔細考慮。

見柳河支支吾吾起來，孫信來了脾氣，拍著桌子道: “我說你這人，說你聰明，你知道來找我辦事，說你笨吧，你腦子怎么就不知道再多轉兩下”

柳河感覺自己又被平白無故罵了一頓。

“你都能拐著彎的找到我，那為什么不能拐著彎的找到趙雷的枕邊人那些個小妾多少是被不情不愿送進去的你想想辦法，萬一就能策反呢”

孫信說完，又罵罵咧咧的趕人: “走走走，我馬上開店，忙著呢，你別拿這事煩我，我就一看病的，如果你給我藥方，我就能給你抓藥。”

柳河聞言，眼神一亮，起身行禮道: “多謝指點。”

“你可別瞎說，”孫信白了柳河一眼: “什么提點都說了，我只是個賣藥的，是大夫，哪會什么提點”

柳河賠著笑道: “是是是，是我說錯話了，知道孫大夫醫術精湛，本小姐正巧要抓幾位藥材，明日把藥方給您帶過來瞧瞧。”

孫信點著頭，捋著胡子: “行了，別打擾我看病。”

“得嘞。”

從孫大夫那裏出來，柳河便掂量著怎么動手，孫信說的明白，他確實不會告訴自己趙雷的身體狀況，但如果拿著藥方抓藥，身為大夫，提幾點註意事項也很合理。

所以剛剛孫信的意思，就是讓自己想辦法拿到趙雷用藥的藥方，再把藥方拿給他，到時候他在“好心”的提點幾句，自己在“很巧”的聽明白，這事便也成了。

只是說的簡單，做起來卻難辦，葉麟對趙雷的身體很看重，孫信不過是看了兩眼，他都能特地走一趟來威脅他，拿藥方的事情絕不會那么簡單。

況且這件事，枕邊人最好動手，趙雷的枕邊人……六個小妾，約莫四個都是趙雷看上，讓原身去接的，所以那幾個小妾，原身多少知道她們的性子。

柳河想到了一個人，抬腳便往趙家去。

此時趙雷在柳府，不但沒機會提貨物的事情，反而莫名奇妙被踩了一腳，心裏憋著氣，連成衣坊都沒去，繞個彎又進了花街柳巷，尋歡作樂去了。

所以這會兒，趙家上下還不知道趙雷和柳河鬧掰的事情，尤其是趙夫人，聽說柳河忙裏偷閑過來看看她，忙笑著出門親自迎接。

見柳河孤身一人在門外候著，有一會兒，趙夫人那顆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快走兩步，人未到話先到了: “你來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等了有一會兒了吧”

等了一刻鐘的柳河心裏明鏡一樣，暗暗吐槽，就算是提前通知了，你也不見放在心上，橫豎以長輩自居，自然不會記著沒過門的媳婦兒。

柳河就見趙夫人同樣花枝招展的出來，率先嗅到了對方身上刺鼻的胭脂水粉味道，憋了好一會兒，才忍著沒有揉鼻子。

趙夫人這會兒給足柳河面子，轉身便訓斥看門小廝: “你們也是，旁人也就罷了，柳小姐什么身份也敢攔著，都給我罰一個月的月錢，好好長長記性。”

柳河這才開口攔著: “算了，是我自己要等的，雖然都是一家人，但規矩也得守著不是若為了這點事罰下人，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還是算了吧。”

“你就是心太軟，”趙夫人輕嘆道: “罷了罷了，本就是為你出的氣，既然你說情，便不罰了，不過再有下次，你可不能再給他們說情。”

“知道了，”柳河的笑意很官方。

趙夫人轉身領著人進了府內: “今日開枝去了柳府，你們沒遇見嗎”開枝就是趙雷的小名。

“遇見了，聊了幾句，”柳河尋了個好借口: “想著表哥既然去拜訪了，于情于理我也該過來拜訪，便過來瞧瞧，誰知道來的急，倒是忘了帶些東西，還望您莫怪。”

趙夫人又看了看柳河，見她沒有說假話，真是兩手空空來了，雖說心裏不喜，但也不好流于表面，索性裝出滿不在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