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雨，雨聲淋瀝，路人帶著幾分狼狽匆忙逃竄。柳云瑤撐著油紙傘來時，司馬颯已在亭中等她，他身穿掐銀挖云底衫，外長衫卻是一襲素色，足穿一雙白銀線抹錦云靴鞋。柳云瑤眼前所見之人，如彎月清輝，暖玉溫潤，衣衫飄揚，飄飄乎不似俗塵人。柳云瑤到亭檐下，朝亭外抖落傘面的雨珠，她耳旁的兩縷鬢發粘了些雨水，風一吹，鬢發濕貼在臉腮上，意外勾出一個肉嘟嘟的鵝蛋臉來，嬌憨可愛。司馬颯眼一瞇，險些笑出聲。柳云瑤臉一紅，以為她妝容不好，又或者他是笑話她上次素顏見他。柳云瑤邊用手帕揩拭自己的臉頰，邊紅著臉嗔問:“你笑什么？”司馬颯含笑跟她說:“沒什么，這雨怕是停不下來，想來今日是不能游湖。”他還是頭一回見一女子能讓人看出肉嘟嘟的鵝蛋臉，事實上她又是圓臉，只臉下巴尖，顯得尤為惹人憐愛。柳云瑤不相信他是真的沒什么才笑，她嗯了一聲，又問他:“你身邊怎么沒人候著？”“他們候在書齋那邊，路不遠，我剛走來雨便落下。”“哦，待會雨小些，我送你去書齋。”“好，有勞姑娘了。”司馬颯溫和道。兩人交談幾句后，相對無言。亭中靜無人聲，唯有亭檐外瓦雨水滴答聲。大抵是上次柳云瑤素臉相見司馬颯，回去越想越發難堪，越發覺得她要暴露自己不是溫婉派女子，既不知該以何面目見司馬颯。兩人一見面，柳云瑤渾身不自在。再者，司馬颯不好跟柳云瑤談詩論道，柳云瑤不好跟司馬颯笑談市坊趣事。兩人言語無半句多。亭中的兩人皆覺尷尬，司馬颯側過身看雨景。柳云瑤低頭地把玩自己的手指，乍覺自己身高與司馬颯的身高很不搭。柳云瑤難過撇嘴下彎弧度，用余光目測兩人身高之差。柳云瑤偷偷踮起足尖，目測踮起腳她最多只到司馬颯的肩部。嗯，很矮。她踮下腳尖，目測她最多只到對方的胸口，比不得其他女子能只矮他半個頭。她近日得出一個理來:京城男子高矮不一，京城女子身高以一米七八為準，身高只上不下。而她……柳云瑤嘆了聲，生得矮也不能怪她吧！過了一會，她覺得踮腳落腳好玩，起了玩心。剛踮起腳，司馬颯轉過身，恰好對著柳云瑤。柳云瑤嚇了一跳，重心不穩，摔在司馬颯身上，雙手意外環抱住司馬颯。司馬颯低頭問她怎么了，柳云瑤立馬松開，連聲說沒什么。她十分遺憾矮矮的自己，是注定發生不了狗血言情小說女主意外摔跤親到男主的情節。柳云瑤瞧司馬颯無恙，自己強裝鎮定轉身齜牙咧嘴看亭外落雨，事實上司馬颯的胸膛健壯，磕得柳云瑤的腦袋生疼。這會細雨迷蒙，街上陸續有行人走動，兩人撐傘去書齋。一群人瞬時擁進并不寬敞的街道，他們頭上帶斗笠，身披蓑衣，蓑衣下隱約可見猙獰獸紋的錦衣服，腰間別把彎刀。見人或是繩綁帶走，或是盤查嚴問。有幾個錦衣衛上前查問柳云瑤兩人的戶簿，司馬颯從袖口內拿出一小小銅牌遞給錦衣衛，其中錦衣衛較高官級的仇千戶恭敬上前對司馬颯賠罪，司馬颯與他寒暄幾句。“敢問大人，這位女子是？”仇千戶恭敬地問司馬颯，眼睛一溜，瞧柳云瑤衣著非京城貴女子時興衣裳，便帶審視目光打量柳云瑤，柳云瑤心里發寒，猶如被毒蛇盯著，她避開對方的視線。“大人，這姑娘倒不像京城人。京城最近混進了幾個異端，大人可別被來歷不明的人欺騙了。”仇千戶第一眼見柳云瑤不似京城女子，心生疑慮。再看一眼卻又對柳云瑤產生憐愛之意。仇千戶定神再看時，被司馬颯笑瞇著眼不顯痕跡地擋住視線。“這姑娘是我未婚妻，難道仇千戶也要好生嚴拷盤問一番？”司馬颯用那修長白凈的手指指向前方被錦衣衛踢到在地的平民，言語溫和，聽不出一絲寒意。仇千戶心底一沉，圓滑道:“大人怪罪卑職了，卑職也是按規矩辦事。哪敢帶走貴小姐？”說完，仇千戶對兩人拱手行禮，帶著錦衣衛離去。“司馬公子，你方才給他看的是什么？”柳云瑤心生好奇。“官職令而已。”司馬颯停下腳步，遞給柳云瑤一銅牌，正面刻著司馬府三個字，反面刻寫些小篆。他說:“這是我司馬府的令牌，姑娘你拿著。若是有人查問你，你拿出這個既可。”柳云瑤問他:“我不像京城人嗎？”司馬颯伸手去摸柳云瑤的頭，含笑道:“你只是與京城女子形態不同，而那些人不過是少見女子罷了。”柳云瑤覺得司馬颯在哄她，她鼓起圓圓的腮幫子，委屈道:“你直說我長得矮小便是，不像京城女子那樣矮你一個頭。”析夏國女子以高挑身姿為美，原因有三，一是析夏國女子天生骨架高大，女子身高者居多。二是昔有元淳皇后掀起高纏腰潮流，女子喜于效范。三是析夏國女子美以自美，女子自己覺得美便是美，并不在意男子是否喜歡，男子若是說女子矮小更惹人愛，便會被女子謾罵唾棄，男子只得稱贊女子。“你這樣的很好，很好看。”司馬颯偏頭去看柳云瑤，他自小見的女子皆是高挑修長，柳云瑤這樣的，他還是頭一回見，倒是莫名喜歡柳云瑤這種俏小身姿。柳云瑤一聽這話，瑩白臉頰上笑出兩個小梨渦，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司馬颯見她笑，不由噗嗤一笑。道她好哄得很，若是其他女子聽他說女子矮小好看，怕是會怒上眉梢。待雨漸停，柳云瑤偏頭去看司馬颯，余光卻覷到司馬颯左肩上的衣衫被雨絲打濕。原來，不知何時油紙傘已被司馬颯執偏向自己，濕了他的衣衫，他也不跟柳云瑤說她傘頗小。柳云瑤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心嘆司馬颯這人不但儒雅溫和，還有謙謙君子之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