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午后，路上行人不多，看見那淚流滿面還是大腹便便的婦人，紛紛避讓開來。小家一聲一聲地喊著，托著沈重不已的肚子，沿著街道找尋著何支。街上似乎都是人，可是沒有一個是何支。

“大支……你不要小家了嗎……大支……”

他站在原地痛哭，就如當初面對爹爹的離去，他還不知道那是死，可是他的爹爹已經永遠離開他了，永遠不會再醒過來。

“爹爹不要小家了……大支也不要小家了……”

現在，又是自己一個人了，又被拋棄了，又要一個人了，沒有人要他了，他們都說自己是怪物。那個聲音說爹爹和自己是怪物，何支也說自己和寶寶是怪物。

可是他不是怪物，他就要變成人了，可以和何支幸福地生活了。

“大支……小家不是怪物……你不要離開小家……小家不是怪物……”

經過他身邊的路人皆是指指點點地走過，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去幫他。

小家流淚的眼中緩緩閃過一道紅光，他抬起手來，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嘴角掛起一抹冷笑。

世人無情，最為親密的人也是無情，都說人有情，可最無情的也是人。那為何要成人？爹爹千方百計地意圖成人，只欲那人為他留守，可是就是在他成人之際，那人卻果斷無情地棄他而去，只留給他十年壽命，還有險些死于腹中的自己。

現在自己也被拋棄了，被那個昨日還說不會離開自己的何支，有什么山盟海誓抵得過無情二字，有什么天長地久比得過厭棄的轉瞬即至！

小家擦干了眼淚，望著人煙稀少的大街，不知該去何處。腹中輕輕一動，他低下頭細細地撫著腹部，對著在腹中緩緩蠕動的胎兒，神情已不是那個小家的無知與無助。小家的靈魂已經沈睡了，現在占據著這個身體的是眼淚的一縷魂魄，他對自己的肚子道，

“我們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了。”

他身旁的小巷裏有個身影一直在顫抖，待他離開后，那個身影蹲下來，緊緊地蜷在一起，卻也沒有追出去。忽地，那巷子裏爆發出一陣極為悲傷的笑聲，

是怪物啊……他的小家是怪物……他那么愛的小家、竟然會是一個怪物……

不要他了嗎？真的不要他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尼瑪，jj的顯示各種無力！

☆、叁四章 他真沒良心

夜晚的風吹得很安靜，有蟬鳴，有蛙叫，河畔邊的高樓上還有陣陣的古箏樂器之聲，眾人推杯換盞的觥籌交錯之聲。小家靜靜地坐在河邊，手輕輕地撫著肚子，雙腿放松地緩緩晃動著。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個世界的星星，今晚沒有何支，只有他的寶寶陪著他看。

已經很足夠了。

小家雙唇微張，哼起那首在另一個小家記憶最深處的歌，他雖然沒有聽過，但是卻可以流暢地哼唱出來。閉上眼睛，探索到小家靈魂的最深處，他的記憶裏，還完整地保存著他的爹爹每晚輕輕地搖著搖籃，哼唱著兒歌，哄著小小的小家入睡的場景。

搖籃裏的小家睜著大大的眼睛，大拇指放在咧開的小嘴裏咬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爹爹，小模樣有點傻，可是十分地純真。小家爹爹見他咬著手指不肯睡覺，伸手輕輕拿出他放在嘴裏的手，爹爹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了，可是聲音卻很清晰，

“傻小家，又流口水了，睡覺啦，睡覺啦……”

小家聽見爹爹說話了，立刻呀呀地叫起來，伸出兩節胖嘟嘟的小手，朝著他爹爹揮舞著。爹爹的手伸過來，抱起小家，很是溫柔地說，

“爹爹抱……抱著小家，小家就睡著啦……”

小家看不見他爹爹的臉，便大聲地呀呀直叫，小家爹爹便把他抱到面前，讓他看見自己，小家便咯咯直笑，呀呀地叫著。小家爹爹抱著他，在他肉嘟嘟的臉蛋上蹭了蹭，小家高興地張開嘴，還好沒有流出口水來，直勾勾地盯著他爹爹。小家爹爹一下一下地拍著小家的背，對小家說，

“小家睡覺啦……睡覺要夢到爹爹哦……睡覺啦……小家乖……”

腹中的胎兒忽然劇烈地蠕動起來，小家睜開眼睛，從那段美好的記憶裏蘇醒過來，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入小家的記憶，體會到小家爹爹對小家的愛，畢竟，自己出現的時候，爹爹已經走了。只是這個傻小家以為爹爹不要他了，硬生生地將另一個塵封的魂魄哭得扯出來，現在，他又因為何支的拋棄心灰意冷，就算自己叫他，他也不愿意醒過來。既然他那么傷心，不出來也好，省得更傷心。

如今自己沒有地方可去，姑且在這邊將就一晚上，明天，明天就離開這裏，帶著小家和寶寶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了！這個傻小家，終究還是要身為眼淚的他來保護，可能自己出現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小家。

胎兒感覺他又在發楞了，不滿地動了動，眼淚摸著自己的肚子，盯著河面裏的倒映和燈火，對著肚子的小東西說，

“你餓了嗎？我好餓……”

胎兒緩緩地蠕動著，當然不會回答他的話，眼淚又是傻楞楞地說道，

“我沒有錢，傻小家出門不知道帶錢，啊……他大概還不知道錢是個什么東西……好餓……想喝蘑菇湯……”

他想到何支當初對自己的好，現在又拋棄小家的行徑，卻也不覺得傷心，有什么好傷心的……只有小家才會傷心……眼淚覺得何支壞，他已經從那些小小的曖昧與悸動之中清醒過來，如今面對兩個人的感情看得更加透徹。

他不能全心全意地接受小家，這也就罷了，本就是凡人一個，眼淚不奢求何支能在小家能生孩子這件事情的看法上有什么很大的建樹。眼淚自然不會覺得何支好了，他比小家清醒得多，根本無力提起傷心二字。

或許三個人之間，只有小家對何支是愛吧，自己對何支還會有厭惡與不滿，何支對小家還有著不可接受的極端。

想著想著，他更餓了，但又無處可去，更沒有錢去買東西吃。眼淚看著自己碩大的肚子，突然埋怨起小家來，

你個無知的家伙！做了下、被人欺負了就算了！現在還要幫別人生孩子！人家不要你了就知道傷心，傷心能當飯吃么！

說到飯，眼淚更餓了，肚子裏的小東西也不小了，動起來十分有勁，一下一下地頂得他想吐。現在這身子是小家的，可是魂魄是自己，什么饑餓疼痛都得自己受著。眼淚開始打心底裏不喜歡這個未出生便調皮的孩子，他捂著肚子，本想惡狠狠地兇他，一出口卻是好聲好氣地道，

“你別動，我難受你也不好過，別動啦……”

這孩子也算聽話，不知是不是知道這個眼淚不好惹，慢慢的也就不動了。

眼淚想不到他會這般聽話，心裏好過了許多，可是滿腦子都是何支，陪自己看星星那個夜晚的模樣與今天指著自己和寶寶大叫著怪物的神態。眼淚倦了，不想再提起他了，離開便離開吧，反正自己還有個寶寶，會動會走會跳的，多可愛啊！比那個傻乎乎的何支好多了！

眼淚只顧著發呆，雙腿依舊在河面上輕輕晃動著，河中有黑影游動，緩緩向他靠近，他也毫不知曉。

突然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眼淚一驚，渾身不知那人是什么時候靠近的，這般疏忽，萬一被人害了該如何是好！

他警覺地轉過頭去，迎上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是他。

黑影立即避退開去。

眼淚在確定了沒有危險之后神情卻也冷得很快，他不喜歡這個家伙，這個纏著自己凈說著奇怪話的男人，那天還差點傷了自己的孩子。

聞人潛見他坐在河岸邊，看天色已晚，他身邊又沒有何支，以為不是小家，卻也不死心地走上來看看，不料果真是小家。他還看得出，此刻占據著小家身體的不是小家本人，而是那一縷魂魄，他自是高興，總算有了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前世記憶已盡數被抹去的玉凝，而且沒有那個惹他心煩的何支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