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要去鄰市，自駕過去需要兩到三個小時。

王佳雨覺得非常累,幾乎一上高速就睡著了,其間醒過一兩次，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雨了。車子平穩行駛,窗外是灰蒙蒙的景色,城市在很遠的地方,建筑都隱在一片模糊的雨霧之中。

文喆對她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前方繼續認真駕車。她抵抗不住沉重的倦怠于是再次陷入深眠。

最后一次醒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下來,雨也沒下了。打開車門,迎面一陣清涼潮濕的風，帶著雨后特有的氣息。然后王佳雨看到了不遠處騰起又落下的白色海浪，夾雜著激越低沉的鳴嘯。她低呼一聲，立即朝著海灘奔跑而去，文喆鎖了車，雙手□衣袋慢慢地跟上前去。

王佳雨脫了鞋子，腳踏在潮濕的沙灘上立即陷下去，身后留下一串輪廓清晰的足跡。她靜靜地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水在陰天變成了鉛灰一般的顏色，卻依然壯闊，氣勢恢宏。

“可惜天氣不夠好，”文喆站到了她身邊，聲音依然溫和，像是三月初的細雨一般，他頓了頓，接著說，“你的心情也不夠好。”

王佳雨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心里慢慢地升騰起了無法言說的涌動的情緒。

“其實除掉黎舒河和林光佑，我應該是這個圈子里最早看到你的表演的人。當時你拍的第一支mv，粗剪剛出來光佑就讓我看過了?！?

王佳雨聽著，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然后很幸運地，你也參演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真人時的樣子，你沒有帶助理，自己拎著一個大箱子，著急地找人問路，當時就覺得，你一點都不嬌氣?！蔽膯吹穆曇魩е鴾\淡的笑意。

“認識你越久，越覺得你和娛樂圈里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甚至我覺得可以用‘闖入者’這個詞來形容。你還沒弄懂規則，就一頭闖了進來，卻又帶著讓人不得不折服的才華——你可能不知道當時光佑給我看粗剪時是怎么評價你的，他幾乎用了他所能知道的任何贊譽之詞?！?

文喆似乎并不想要王佳雨的回應，自顧自地往下說：“這么說或許有些唐突，但是我很清楚你為什么會不開心。黎舒河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娛樂圈里找不出第二個如他一般的伯樂。但是，我一方面很慶幸他挖掘出了你的天賦，另一方面卻又不那么高興他把你帶入了這個圈子……”

“我想當導演。”王佳雨輕聲說。

“我知道，這是你的選擇，有選擇就必然有犧牲。我只是……希望普普通通的自己，可以遇到普普通通的你，帶你去牛街吃年糕，北地胡同吃鍋貼，西條口吃鹵煮火燒，然后一起去帝都大學看一場露天電影……”

話已至此，王佳雨再遲鈍也明白了文喆的意思，她從來都覺得文喆是一個特別照顧她的前輩，但是從來沒有想過……

“有合作的時候，我很珍惜和你一起拍戲上節目的時間，其他的時間，也會關注關于你的報道……”

文喆這樣坦誠的自白，王佳雨震驚不已。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也會被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溫柔相待，“文哥，我……”

“或許此前你的視線里只有黎舒河，你想得到他的認可。從今以后，你是不是可以試著看到其他的人呢？”文喆依然笑著，然而緊握的手卻泄露了他的緊張，“有些事情或許我做不到，但是我能夠做到的，是可以給你不會被虧待的生日——和每一個日子?！?

王佳雨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溫暖的水包圍了一般，那樣熨帖而又傷感。她看著文喆的笑容，頭發在海風中起起落落。耳畔是海浪的聲音，天地突然顯得如此遼闊，而在遼闊天地之間的她，卻并不覺得孤獨。

“我……”心中是滿漲的情緒，她覺得高興又難過，因為從未想過有一天曾被全班男生都嘲笑過死胖子的自己，會聽到這樣讓她幾欲落淚的告白；而同時，難過的情緒，也并沒有因此消退，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不可能被黎舒河這樣對待，他們永遠只能是經紀人與藝人的關系，她決不會成為他第一個會想到的人，他對她只有作為導師的引導，和作為朋友的虧欠。

“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文喆再次說道，“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王佳雨說不下去。

黎舒河對她影響有多深，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只知道自己想被他承認，想成為他目光所及之處的唯一。這樣的話，對文喆并不公平。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文喆笑著伸手將她不自覺擰起的眉頭撫平——他的手指也是溫暖的——“被人喜歡，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可是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覺得有負罪感，我會等你慢慢做出決定，因為我……”文喆頓了一下，閉了閉眼，“實在是不想看到你為了黎舒河那么難過，我還是更喜歡之前的你?！?

王佳雨看到文喆溫潤的黑色瞳仁之中，自己的身影完完整整地倒映其間。

好像自己的確是被人珍視且喜歡著的，這種感覺，讓她心里充滿著一種溫和的傷感，就如同這細雨之后的陰天一般。

兩人沒吃晚飯，而是去了小吃街。說要從街的這頭吃到那頭，但是走了不到四分之一就敗下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