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庸見詞典

溫枝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閉著眼，還不算太清醒，躺在床上緩沖狀態(tài)的這段時間內(nèi)昨夜的記憶慢慢地涌了上來。他喝醉之后不會完全斷片，醒酒后腦子裏會有一些并不連續(xù)的片段。

溫枝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機。他每晚放手機的位置基本是固定的，但他摸索了好一陣，都沒找到自己的手機。他半睜開眼，去看床頭柜，手機根本不在上面。

溫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動作緩慢地坐起身。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的不是睡衣，而是他昨天穿著出門的那套衣服，他甚至還套著長褲。

溫枝不否認自己確實有點挑剔，床品都要選擇最最上等的，為的就是晚上能睡得安穩(wěn)一些。

長褲的材質(zhì)再怎么好也不會比輕薄的睡褲柔軟，怪不得昨晚他睡得很不安穩(wěn)，總是感覺有哪裏不舒服。

他掀開被子，調(diào)整姿勢，坐在床邊，脫掉自己的長褲，隨手放在床上。

溫枝的目光在房間內(nèi)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他那件搭在椅背的外套上。

他起身走過去，拿起外套在口袋裏摸了摸，果真找到了自己的手機。他按下電源鍵，手機毫無反應(yīng)。他又同時按了會兒音量鍵和電源鍵，黑色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電池圖形。

手機因為電量耗盡自動關(guān)機了。

他坐回到床上，給手機插上數(shù)據(jù)線。

大約五分鐘后，溫枝才成功將手機開機。他打開自己和夏行頌的聊天界面，發(fā)現(xiàn)自己把原本要發(fā)給司機的消息，發(fā)給了夏行頌。

夏行頌還真的跑來程明川家裏來接他了。

昨晚具體都發(fā)生了一些溫枝是記不得的，不過他記得自己喝多了之后被程明川帶回了水木府，然后夏行頌就來接他回家了。

除此之外，溫枝還記得夏行頌其實背了他很久，因為水木府附近沒有出租車，夏行頌就背著他一直走，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輛出租車。

上車后沒多久，溫枝就睡著了，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

他似乎還把夏行頌當成了程明川。一想到這件事溫枝感覺自己算是把臉丟完了。

溫枝重重嘆氣，大腦裏不自覺地開始回放他把夏行頌達成程明川后自己說的那些蠢話。有些話自己在心裏想想是一回事，說出口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更何況他還把夏行頌認成程明川。

溫枝的臉皮是很薄的。碰到這種尷尬的事情他會一個人默默回味很久，每次回味都要覺得后悔，心想自己當時要是不那樣就好了。

是真的不能碰酒精了。溫枝想。

他靠在床頭，捏著手機，忽然想到，水木府和春景苑，這兩個別墅區(qū)之間的距離并不算近。春景苑附近這一片都沒有出租車，最合理的解釋應(yīng)該是騎自行車。

溫枝反反覆覆地看著自己給夏行頌發(fā)去的那三個字，“來接我”，帶上句號這個全角符號，總共是八個字節(jié)。他沒有用“請”或者“麻煩”這樣的字眼，以至于這條信息看起來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他為自己這條信息的高高在上和醉酒后犯的那些錯誤感到懊悔。他怎么會把夏行頌錯認成程明川呢，這兩個人分明是不像的。

良久，溫枝抬起頭，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去衣柜裏找出自己的睡衣，走進了浴室。

進到浴室后溫枝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右腿的膝蓋黑了一塊，他彎下腰，看著膝蓋上的淤青，用食指用力地按了按，有一點微弱的痛感。溫枝覺得這塊淤青估計是他昨晚在哪裏磕著碰著了造成的，并沒有太在意。

他身上時常會出現(xiàn)這些小淤青和一些不太明顯的小劃痕，沒發(fā)現(xiàn)它們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可一旦發(fā)現(xiàn)，他又會后知后覺地覺得痛。

溫枝坐進浴缸，抱著膝蓋，垂下頭，下巴輕輕抵在膝蓋上。

他高中時效仿過福樓拜的《庸見詞典》，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釋一些詞匯。程明川在他的詞典裏的釋義是夏天。不過從現(xiàn)在起，程明川這個名字的釋義要被他改成淤青了。

洗完澡，在浴室裏吹干頭發(fā)后，溫枝對著洗漱鏡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fā)，隨即出房間去找夏行頌。

溫枝走到廊道上時夏行頌正好從房間裏出來接水，他看到已經(jīng)換上睡衣的溫枝，主動開口問道：“哥哥的頭還痛嗎？”

“頭痛？”溫枝微怔，然后搖了搖頭，“我不痛。怎么突然問我頭痛不痛？”

“昨天回來之后你說頭痛，讓我去拿布洛芬，”夏行頌說，“我拿了布洛芬給你。”

“布洛芬？”溫枝有些驚訝，他記得家裏的布洛芬前陣子已經(jīng)吃完了，他一直想著要去買布洛芬，但是每次都忘記，“是你自己帶過來的布洛芬嗎？”

夏行頌搖頭，回答說：“不是。我去附近的藥房買的。”

聽到這個回答，溫枝低下頭，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溫枝想象了一下昨晚的情況，他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頭痛，但他多半是一直念叨著很痛，夏行頌在藥箱裏找了一遍，發(fā)現(xiàn)沒有布洛芬，只好跑去春景苑外的藥房買一盒布洛芬回來給他。

不過很快，溫枝想起另一件事，喝了酒是不能吃布洛芬的。

“昨天晚上你看到我吃布洛芬了嗎？”溫枝問。

“沒有。”夏行頌有問必答，“當時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了，所以沒看到你吃。”

“這樣子啊，給你添麻煩了。”溫枝輕聲說，“我喝了酒之后做事就沒有邏輯了。昨天我本來是想讓司機過來接我的，沒想到把消息發(fā)給你了。你說我昨天晚上說頭痛，非要吃布洛芬，其實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是不是真的頭痛，而且喝了酒也不能吃布洛芬。”

夏行頌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拿給你的，我不知道喝了酒不能吃布洛芬。”

“不用道歉啊，”溫枝怎么都沒想到夏行頌居然還向他道歉，“這又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說要吃的。”

說到這裏，溫枝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說：“要是我以后那種莫名其妙的消息給你——如果我又發(fā)給你的話，你就假裝沒看到好了。”

溫枝有意忽略掉昨晚他將夏行頌認成程明川的那一部分，只說別的事情。

夏行頌接下來的這句話是溫枝沒料到的，他問溫枝：“哥哥昨天，是去和程明川見面了嗎？”

他這個問題根本是明知故問，他看到溫枝的定位在水木府時就意識到溫枝正在程明川的家中。如果溫枝不是見面的對象不是程明川，那溫枝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程明川的家裏呢。

夏行頌也清楚自己的這個問題其實很僭越，可他就是想向溫枝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