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湛點點頭，心裏感嘆，確實不像個家。他環(huán)顧著凌準家裏的布局，別的地方沒什么。他註意到的只有客房。
和從前時湛的房間布局是一模一樣的，落地窗外也能看到長河。
“在看什么？”
時湛就像是突然被抓包的小貓，有些心虛卻又很快接過凌準手裏的浴巾和換洗衣物：“沒什么。”
凌準沒解釋裝修的事情，而是說道：“我的衣服你穿著可能有點大，當睡衣穿吧，明天再回去拿行李。”
時湛點點頭，乖乖的進了客房的淋浴間裏。等他再出來，凌準正坐在二樓會客廳的沙發(fā)上閉著眼睛，身上穿著很居家的針織衫外套，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絲框的眼鏡。
他就這么站在門口探頭看著，凌準沒註意到他，他也不愿意進去吵醒凌準。在他的印象裏凌準眼睛很好，根本沒有近視。
他以前也不抽煙。
六年，到底都改變了一個人的什么呢。
時湛不想讓凌準休息不好，他哥已經很辛苦了。
可睡在這好像又不太好，裏面的窗戶還開著，燈也開著，休息不好，也容易著涼。
時湛脫下了自己的拖鞋，輕輕地赤著腳路過鋪在地上的羊絨地毯，小心翼翼的將窗戶關上，還順便貼心的幫他關了刺眼的屋頂燈，只留了一盞暖色調的落地臺燈。
臺燈罩上都已經留下了灰塵，一看凌準就是好久沒有回來過了。
“時湛。”
凌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嚇了時湛一跳。回過神的時候雙手還有輕微的抖動，心臟就像是呆不住了要下墜一樣。
“哥......”時湛有些心有余悸地問他，“我吵醒你了？”
“我沒睡著。”
凌準一直覺得時湛變了很多，卻又想不通到底是哪裏變了。
可不論小少爺變成什么樣，罪魁禍首都是自己。當初放棄克制，引導他放下戒備的是自己，最后借愛之名，不顧一切狠下心放他走的也是自己。
凌準特別想知道，時湛到底恨不恨他。
于是他不再依靠著沙發(fā)，躬著身卻不抬頭，問道：“湛湛，你還恨我嗎？”
好久沒有人這么叫過自己，時湛冷不丁被他問住了，輕蹙著眉，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我不明白.....”
“當年我這么狠心，偏要放你走。”凌準終于坦白的問出自己這六年連想都不敢想的問題，“這些年，過得好嗎？”
從他走的那年，一直到此刻，或者說時湛這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年的人生，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他“過得好不好”這種話。
“我應該過得好嗎？”時湛淡笑著，有些無奈地反問他，“我要怎么樣才算是過得好呢？”
凌準無法反駁，自嘲地一邊笑著一邊低垂了雙眸。
“如果我過得好，你還希望我回來嗎？”
凌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直覺告訴他時湛其實過得不好。但也只是第六感，如果時湛真的過得比在國內好，他就更不該有私心去叨擾他的生活。把一個原本脫離了苦海的人又強行撈回來，反覆品味六年前留下來的那些創(chuàng)傷。
人就是這么矛盾。一邊自詡著“為了你好”，一邊又按耐不住自己的貪心。
時湛不知道那年曲丹威脅凌準的話，所以大抵他只恨凌準一個人。
“希望你回來。”凌準坦誠道，“但更希望你過得好。”
“可是你從來都不知道。”
時湛垂眸，說完上半句話又頓了兩秒，好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有些哀戚：“在沒有你的地方，我過不好的。”
說完這些話，時湛覺得自己快要被突然襲來的委屈徹底淹沒。他像找救命稻草一樣蹲在了凌準旁邊，低著頭小聲說：“我是想回來找你，想回來好好問問你，問你當年為什么這么狠心。”
“問你到底有沒有后悔過。”
時湛忽然站起身，跨坐在凌準身上。凌準自然的摟住他，兩個人腦門抵著腦門，鼻尖抵著鼻尖。熟悉的冷杉氣息再次回到身邊時，時湛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那最后為什么沒問？”
“因為在校門口，聽見你這些年過得一點也不好的時候，我突然就不想問了。”時湛眼角倏地滑落一滴淚珠，掉落在凌準肩頭，“就想回來，想回來抱抱你。”
“想著如果我能留在你身邊，你就不會這么折磨自己了。”
“哥。”時湛將臉埋在凌準頸窩處，像他十七歲那年一樣，“這次別再推開我了。”
其實時湛什么都知道。
凌準后背抵在柔軟的沙發(fā)背上，將人摟在懷裏，感受著眼前人炙熱的體溫。這些年所有的痛苦和不易像是神奇的在一瞬間就被全部治愈。
所有的質疑和不理解這一刻突然就變得不再重要了，因為時湛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缺了那名為愛人的解藥。
凌準吻掉時湛臉上的熱淚，輕聲問道：“心疼我了？”
懷裏的人點點頭。
“還是跟以前一樣。”凌準笑著說，“應該別這么心軟，好歹也給我個機會，跟你贖罪呢。”
“不忍心。”
“你很乖。”凌準又把人扳正，吻了吻他的額頭，“是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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