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處，我忍不住開口。

“你讓我看這些，便是要我替你去向鳳缺求情，好叫他放過青蘿？”

話音剛落，面前一黑，眨眼間，山谷大雨巫澤和鳳缺統(tǒng)統(tǒng)不見。我還是立在原先的那個門廊，月光輕輕淺淺，鋪在無殤銀色的面具上，泛起一層冷光。

面具下，低沈的嗓音緩緩傳來。

“她被封在縛魂玉中，七天過后，千年靈力散去，便會成為普通的靈蟲。”

我有些弄不明白這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先前鳳缺告訴我的是青蘿有求于他，才出手救的無殤，而方才的畫面，卻似乎是無殤求的鳳缺……

“他若是不答應(yīng)呢？”老實(shí)說，我著實(shí)沒把握能勸得動鳳缺。

“無殤只求姑娘能試上一試，至于結(jié)果，還看天意。”

這倒是十分稱我心意，單憑他這句，我便挺樂意去試探試探鳳缺愿不愿賣我一個面子。

“好。”我說道。

“那無殤先謝謝姑娘了。”他上身微微前傾，似在鞠躬。

“不過……”

“姑娘若有什么條件，只要無殤可以辦到，定當(dāng)效勞。”

“可以瞧瞧你的臉么？”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提了出來。幻境中巫澤真正的模樣，算得上是十分俊朗的，那究竟又是怎樣的變故，令他不得不拋棄了原先的身體，變作了另外一個人呢？

他沈默了片刻。

終于伸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銀色的月光下，一張千瘡百孔的怪異面容，緩緩呈現(xiàn)。如同被大火焚燒過一般，他的臉上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青色與肉粉色相雜，甚至有雪白的人肉直接翻了出來，幾乎辨不清五官。唯有一對暗紅色的眼珠，直勾勾地掛在眼眶中，顯得面目愈發(fā)猙獰。

我禁不住捂住自己的口。

他隨即又將面具戴了回去。

“之前不愿取下面具，便是怕嚇到姑娘。”

“我……沒事。只是之前在那個冰洞中，看到過另一具身體……于是，便有些，好奇……”我覺得我好像有些詞不達(dá)意。

“原本是打算換一具身子，不過最終還是沒用。”他輕輕解釋。

也就是說，我看到的，便是他本來的面貌。為何——？

或許是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他苦笑一聲，開始說道：

“巫月本是我族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因我煉出了千年靈蠱，受到國主重用，她為了奪我靈蠱與地位，不惜將我同青蘿之事告發(fā)，我被驅(qū)逐之后，她竟用焚天之火毀我軀體，并欲解除我同青蘿之間的咒約，好挪為己用。我拼死護(hù)住一口氣，幸得魔君殿下相助，才茍活至今。”

“其實(shí)，是青蘿去求的魔君，好叫你不死，這樣她也好活下去……的罷。”我有種直覺，幻境中的畫面，或許只是無殤心中最希望呈現(xiàn)出來的一面，未必真實(shí)。

“是……”他的語氣，充滿了苦澀，“是我對不住她。為了保命，我曾經(jīng)想要放棄她。但我絕沒有想到，她為了我卻……”

“……”人之心，總是自私。總想著，或許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地位，應(yīng)當(dāng)是獨(dú)一無二的。我在想，我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

“瑤姑娘，魔君肯為了你，不惜耗費(fèi)巨力造了那具軀體，定是將你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山寨中的活動，亦是在你來了之后，連夜準(zhǔn)備的。”他補(bǔ)充道。

原來如此。

喜歡一個人，并不是自己付出多少，便要求得到多少。感情之事，從來都不會是公平的。那么即便是在對方心中并非那么重要，也會甘愿付出的么？我憶起了鳳缺同我說的那段未完的故事。誠然，在我自以為是頭一回遇見他之時，他卻已然認(rèn)出了我。因此才會說出要帶我離開的話。很好，碧瑎，我是瑤姬。那，很好。

那么，錦華是誰？

我，究竟是如何死去，又為何而死？

我低頭思索著自己的事情，全然不曾發(fā)覺無殤已悄悄離開。待我緩過神來，四周已是寂靜一片，遠(yuǎn)處微微傳來幾聲蟲鳴。

倦意再次涌現(xiàn)上來，明日，應(yīng)當(dāng)找鳳缺說說青蘿的事情了。

第二日一早，出現(xiàn)在我房中的，居然是滿面甜美笑容的小黑蛇。

“早啊，蘇姑娘！昨晚睡得可還好？聽君上說你喝醉了，我專程送些解酒的茶水過來。”

“還好，謝謝。你們君上呢？”我端過她手中的茶水喝了幾口，頭還有些微微發(fā)脹。

“君上說他今日有事，讓我陪著姑娘。對了，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盡管同我說罷。”

“啊，那他有說去哪裏了么？”我有些心急，原本想今日能替無殤說一說情，他卻不在？

“這個……倒是沒說。蘇姑娘有事找君上嗎？”她搖頭。

我點(diǎn)頭，隨即轉(zhuǎn)念一想，繼續(xù)問她，

“夜姑娘，你先前把我拉來的理由，其實(shí)并非是魔君的意愿，而是無殤讓你這么說的罷？”

她楞了楞，漆黑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爽快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沒錯。無殤他……應(yīng)當(dāng)告訴你了吧，是他想要救青蘿姐姐。他先前卜過一卦，說是唯有你才能將她解救出來，所以便……”

“既然如此，那便帶我去見你們君上。青蘿，就在他手中。”我打斷她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