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一路無話的到了老爹山專門收拾出來的餐廳按順序坐下時，楊威掃了眼在坐的人，飄過來一句，我給你們提供一切物資。

昊玦鈺面上一喜，拿起桌上放的酒壇走到楊威座位前給楊威的碗裏倒了滿滿一碗，又挨個給所有人的碗裏倒滿了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碗，說道，您盡管放心，老爹山不會讓您失望的。說罷，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楊威看昊玦鈺這么豪爽，便也將手裏的酒一口干盡，說道，希望不會墮了你鬼煞的名頭。

楊琦亞看了看兩人，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著桌子上的飯菜。而坐在另一旁的鐵頭和桑娃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們知道自己都是糙人，不會說話，便盡量端好坐姿，直挺挺的立著身子。

楊威特意瞅了瞅自己那個疙瘩女兒，見她只是塌著肩膀，盯著飯菜一動不動 。他重重放下手中的碗，亞兒，你怎么看？楊琦亞縮了下肩膀，抬起頭茫然的看著楊威，迷糊的眼睛透露出了她無奈的神色。

老爹，怎么了？楊琦亞動了動有點麻意的腿，蚊子般的聲音快速的擴散在不大的餐廳。

楊威沒有說話，只是自顧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楊琦亞碗裏，輕聲說道，你是爹的心頭肉，我不想讓你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行事。我送你出國留學，不是讓你兒女情長的，是讓你報效國家。你雖說不上進，但畢竟還學了些東西，現在趁著我還有權，可以扶持你青云直上，但是你整天混跡在土匪窩，這是怎么個事？你想要兵，我完全可以給你一支么；你想要權，我給了你參謀長的位置；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哪一樣沒給你辦好？我知道，你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亞兒，我不需要你大富大貴，只要你幸福就好。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滿嘴混話，動不動就掄拳頭，哪有半點軍人的樣子？你現在懸崖勒馬，還為時未晚啊！說罷，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嘆著氣搖了搖頭，他的這個女兒，他太了解了！

昊玦鈺聽了這話，一點都不動怒，楊威今天要是不勸楊琦亞，她才會感到反常呢！他今天說這番話，不僅是說給阿亞聽的，也有說給她聽的。她倒要看看，楊琦亞作何反應。

楊琦亞低著頭，無意識的扒拉著碗裏的飯，她腦子裏現在很空，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現在很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她爹再不好，也是他爹，昊玦鈺再混，也是她擱在心窩窩裏的人。她就怕她一個說不好，將兩人都得罪了，那她就是造孽了。

等了半餉，楊威見楊琦亞遲遲不表態，便怒氣上涌，重重拍了下桌子，吼，讓你說個話就這么難？不是上刑場，讓你進斷頭臺。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以前說一不二的性子，簡直就是一窩囊廢。

昊玦鈺還是穩坐如泰山，面含微笑的看著楊琦亞，她特有信心，因為她堅信，楊琦亞不會舍她的。所以她可以慢慢等，等她慢慢理清思緒，她不急。

鐵頭和桑娃在楊威發火的時候瞅了個空隙逃了，他們可不想被無辜殃及。

楊琦亞抬頭看了看楊威，又扭頭瞅了瞅昊玦鈺，覆又低下頭，顫著聲道，老爹，你生我養我，給我吃好的穿好的，我打心眼裏感激你。你培養我成才，希望我為國效力，讓我進軍隊，當一名保家衛國的軍人。可是軍隊裏記律太多，不管干什么都得向上級領導匯報。整天跟各種事務打交道，處理各種緊急任務，而我，性子懶散，受不得拘束，讓我整天做這些事，非得悶出病來不可。但是，在老爹山就不一樣了。在這裏，有苦大家吃，有福大家享，做什么事都是一起做。在這裏，我感受到的是濃濃的兄弟情，而不是人情冷漠的軍隊。在這裏，大家都很團結，很忠心，說一就是一，敢作敢當，熱血愛國，絲毫不比軍隊差勁。他們雖出身草莽，做了人人厭惡的土匪。可是，他們殺的是十惡不赦的強盜惡霸，沒有欺凌過任何一個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只要你有本事，他們就信服你，擁戴你，忠誠于你，即使死，也不會背叛。他們性情坦率，熱忱待人，沒有心機，沒有陰謀詭計，讓人一看就是憨厚的老實人。跟他們在一起，我才感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輕松，一種發自內心的愜意。再說了，玦鈺兒作為他們的老大，沒有一點魄力，怎么能鎮住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雖然她言行舉止比較混，對人喜歡使壞，但她本性淳樸，并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沒有搶過一個銅子兒，更沒有賣國賣民。她是有鬼煞這么個響當當的名號，但那是她用命拼出來的，用一槍一炮打出來的，不是平白無故別人送她的。她之所以得了鬼煞的稱呼，就是因為她對敵人夠狠，夠毒，一點都不心慈手軟。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所以，她寧愿鏟草除根，也不愿留下一絲對她有危險的禍害。所以這名號，她當的問心無愧，當的理所當然。只要對的起良心，對的起國家，對的起這方天地，那她就無愧于鬼煞這個用鮮血鋪出來的地府索命招魂使。

楊琦亞抬起頭，眼裏含著淚，帶著一絲哽咽的語氣認真的看著楊威說道，您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血濃于水的親人，不論世間如何滄桑變化，也改變不了你我血脈之間的紐帶傳承。您養我長大，教我道理，授我以業，讓我成長不少。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中，以我這充滿罪孽的身體報效正遭受荼毒的國家，是我最大的榮幸。而在這場滅世浩劫中找到相知相愛相伴的人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不敢奢求曠世奇戀，只求這時這刻守在她身邊。父親，請您讓我好好愛一場，不論生死禍福，她都是我的唯一相守。

楊威一向精神飽滿的面容在聽到楊琦亞的這番話后一下子黯淡了不少。他無法不動容，他翕動雙唇，枯瘦的雙手緊緊按著桌子的邊沿，濕潤的眼眶無神的盯著前方搖曳的窗戶。他心裏的驚濤駭浪自不必說，他親手撫養大的女兒，接二連三的跟他說，她非她不要，他固守的禮法，頭腦裏所形成的思想已經被女兒的哭訴給沖擊的成了一片碎影。他戎馬一生，軍人的堅毅將他破亂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他緩慢而又空蕩的聲音緩緩在這個壓抑的窄小空間裏響起，亞兒，隨心隨緣，來日方長。

昊玦鈺在楊琦亞說完后，便沈默的走過去將楊琦亞的頭輕輕按到她不寬的肩膀上。她的亞兒應該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囂張跋扈的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不是現在身心俱疲，哭的一臉憔悴的人兒。這樣的人兒，讓她感到一絲絲，一捻捻自裏向外的疼痛。楊琦亞的哭泣將她的軟弱，將她心裏脆弱的防線給哭的轟然倒塌。她心裏滿腔的酸意聚集在她的心眼上，她故作的堅強，偽裝起來的高傲，在楊琦亞低緩而絕望的哭聲裏，通通化成了一片恣意橫流的汪洋。她不再是滿臉兇狠的土匪頭子，也不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鬼煞，而是一個有著萬丈柔情的愁腸百結的小女人。她抱著她心愛的女人，在此時此刻感到了生生世世永不改的偏愛。

楊琦亞的嚎啕大哭逐漸變成了壓抑的抽泣，她環著昊玦鈺略顯干瘦的腰板，感到了久違的安心與溫暖。她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她的愛，是那樣的濃烈與絕望。她要么不愛，要么就愛的轟轟烈烈，到死都不放手。無論世界怎么變，不管它是末日，還是下一個世紀的重生，她認定的人不管躲在何方，她都要將她找出來，即使捆，也要將她圈養在她的身邊。她的愛是霸道的，也是獨一無二的。花開花謝，葉落歸根，她就是那朵開的正艷的牡丹花，而昊玦鈺就是那個隨風飄零的枯黃葉子。不管她流落到何方，不管她經歷了如何的坎坷，不管她成為了一個什么樣的人，只要她倦了，累了，就會回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身邊，就是在諾亞方舟的天堂。

兩人靜靜相擁，沒有雜亂不堪聲音，只有綿長而悠揚的呼吸。她們的呼吸相互纏繞在一起，像一對貪玩的小孩兒，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你碰碰我，我捏捏你。玩的樂此不疲，也笑的不亦說乎。

看著沈浸在那方世界裏的兩人，楊威放輕了嘆息，無論他怎么阻止，都改變不了兩人在一起的決心。他可以將棍棒施之于身，也可以將之囚禁于他的身邊，可是那顆心卻不是他可以管束的。心是自由的，是徜徉于世界的精靈。因為有了心，人才會變得有貪嗔癡怨。而愛，則是凈化這片骯臟土地的唯一圣水。若是將自己的愛都護不住，那他無異于行尸走肉。

楊威不是那種固執死板的人，相反他對新思想接受的很快。即使這樣，他也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兩個女人在一起的愛情，他可以將她們忽視，可他忍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閑言碎語。

楊威思來想去，只能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