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鶴裏掛掉電話的同時， 被江煥按著脖子往下壓了一把，冷不防一頭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江煥傷口的位置。

江煥的傷口好得再快， 畢竟是槍傷， 痛得身子一抖，血絲就從濕透的衣服下蔓延出來。

路鶴裏一邊註意著漁船的位置，一邊低聲罵：“我不知道隱蔽嗎？用你管。”

江煥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路鶴裏一邊握緊了槍柄， 一邊白他一眼：“姓江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江煥隱在船舷下， 身子繃得緊緊的：“老汪讓我把你帶回去，你可別死在這。”

“草。”路鶴裏眉毛豎了起來， “每次咱倆一起出任務(wù)， 都是你出問題行不行？小兔崽子，我警告你，等會兒萬一干起來了，你少給我添麻煩， 管好你自己。別莫名其妙地擋什么槍，也別說什么怕老子受傷放走嫌疑人， 不要有機槍就自己上， 更不用……”

說到這，路鶴裏突然楞了一下， 后面的話噎在了嘴邊。江煥也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這實在不像兩個死對頭上戰(zhàn)場前會說的話， 反而像情人間的纏綿叮囑。

生死關(guān)頭，有哪個人， 會給死對頭擋槍？

又有哪個人， 會擔心自己的死對頭沖上去給自己擋槍？

他不知什么時候形成了一種潛意識， 如果等會兒自己有了危險， 江煥會沖上去擋在前面。而江煥心裏，分明也有著這份默契。

路鶴裏的心情很覆雜。他這一輩子，沒被人護過，也不需要人護。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最強大、最能保護別人的那個。而偏偏在江煥眼裏，自己仿佛是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廢物，需要他時時關(guān)照著、處處維護著。

江煥看起來很尷尬，兩個人噤了聲，分別裝作專心致志盯著走私船的樣子。

這條江叫思梧江，是a國和z國的界河，全長近1000公裏，由兩國共同管理、共同使用。前幾天老k就是試圖越過國境線，借道z國，將那批抑制劑走私至s國。

眼前這艘大型漁船，距離他們大概幾百米，從a國的方向向江心緩慢移動，卻沒有越過河道中心線，只是在附近徘徊。

兩個人屏息凝神，一動不動地盯著漁船的方向，然而那船卻像逗弄著耗子的貓咪一般，在河道中心線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不越過國境線，而對面也并沒有別的船只靠近。

前后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路鶴裏和江煥的肩背都開始發(fā)酸，那艘漁船突然毫無征兆地掉轉(zhuǎn)方向，「嗡」地一聲，全速向他們所在的小艇沖了過來，在江面上濺起數(shù)米高的水花。

被發(fā)現(xiàn)了！

漁船的速度雖然不如小艇快，但體積大，如果這樣直直地撞上了，必定是個人仰船翻。路鶴裏倏地挺身，直接撲到船頭，打火、發(fā)動、踩油門一氣呵成，猛打方向盤，控制著小艇向旁邊飛馳。

方向盤打得太猛，整個小艇都傾斜了起來，水花飛濺。江煥矮身坐在船艙裏，用腿卡住自己的身位才沒有飛出去，他一手抓穩(wěn)船舷，一手果斷向空中鳴槍警告。

“嘭！”

然而那漁船就跟聽不到槍聲般，像一頭黑暗中的怪獸，緊緊咬著小艇的方向而來。

小艇向岸邊的方向全速行駛，時速達到了最快的每小時五六十公裏，風(fēng)在耳邊呼呼地響，吹得路鶴裏面部肌肉都變形了，方向盤也震得他手臂發(fā)麻。

“江煥，穿救生衣！”風(fēng)聲實在太大，路鶴裏不得不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吼。忽地，他肩膀一緊，飛快地側(cè)頭看了一眼，那傻比江煥自己不穿，反而拿了一件救生衣，歪歪斜斜地正往路鶴裏身上套。

小艇震動的太厲害，江煥根本站不穩(wěn)，卻悶頭拽著路鶴裏的胳膊，想往救生衣裏塞。而路鶴裏雙手緊緊把著方向盤，根本騰不出來，兩人同時在使勁，一個想把路鶴裏的胳膊拽過來，一個想趕緊擺脫江煥，一時間竟然僵持上了。

這個時候還添亂！路鶴裏又急又怒，向后狠狠一肘搗在江煥肚子上，在呼呼的風(fēng)中怒罵道：“x你媽，穿你自己的！”

疾風(fēng)撕裂了他的聲音，江煥只模糊聽到一兩個字，就聽到漁船上傳來槍聲。

“啪啪啪。”一連串的子彈追著小艇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江煥低了低身子，手扶上了方向盤，在路鶴裏耳邊喊：“我來開！”

“滾開！”路鶴裏喝道。他們都知道，在船頭駕船的人目標明顯，又沒辦法掩護，是最危險的。路鶴裏怎么也比江煥大幾歲，不可能這個時候讓他沖在前面。路鶴裏算了一下，漁船的時速只有快艇的一半，只要全速行駛，很快就能甩掉他們。

然而路鶴裏側(cè)頭瞥了一眼，漁船和快艇之間的距離，竟然沒有拉開。

這是一艘改裝過的漁船！路鶴裏眉心一跳。

他把自己的槍拔出來扔給江煥，江煥雙手持槍，向漁船方向開槍回擊，但他們和漁船的距離已經(jīng)超出了手槍的射程，偶爾幾發(fā)子彈打在船身上，也像泥牛入海一般，不痛不癢地嵌入了船體。

“抓好！”眼見子彈越來越密集，路鶴裏忽地猛打方向盤，極速行駛之下的快艇幾乎向一側(cè)立了起來，「砰砰」幾聲悶響，一連串的子彈打在了船底。如果剛剛船身沒有側(cè)立，這幾發(fā)子彈應(yīng)該就打進船艙裏了。

路鶴裏剛松了一口氣，就感覺腳下濕漉漉的。低頭一看，船身側(cè)翼被打穿了，正在往裏滲水，發(fā)動機的轉(zhuǎn)速似乎也慢了下來。

壞了，路鶴裏心頭一涼。如果被漁船追上，或者被迫跳船，在這一望無際的江面上，必是兇多吉少。

他還沒來及反應(yīng)，腰上突然一緊，江煥已經(jīng)把救生衣囫圇扣在了他腰間，槍也別在了救生衣上。路鶴裏感覺江煥似乎用力抓了抓他的肩膀，就聽見他在自己耳邊喊：“往岸上開！”

路鶴裏還沒答應(yīng)，「撲通」一聲，江煥轉(zhuǎn)身就跳進了江水裏。

“臥槽，不要命了！”路鶴裏轉(zhuǎn)頭看的時候，船艙裏只剩下江煥那件救生衣扔在座位上，驚得手都一抖。船體劇烈地震動起來，然而只這么一瞬，江煥就被全速進行中的小艇拋在了后面。

路鶴裏扭頭去看，黑沈沈的夜幕中，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江煥的影子。

如果換了幾天之前，路鶴裏可能會認為江煥此舉是把快艇留作靶子，自己逃跑了。但是此時此刻，他想也不想就認為，江煥是要做些什么來引開註意，保護自己離開。

密密麻麻的子彈還在四處橫飛，路鶴裏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掉頭去找江煥。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一時竟然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

同時，快艇裏的水越積越深，已經(jīng)快要沒過他的腳腕了。路鶴裏一手穩(wěn)住方向盤，一手就去懷裏掏手機，準備呼叫支援。屏幕剛剛點亮，背后突然「轟」地一聲，傳來一聲震徹云霄的巨大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