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xué)

說是祭壇，其實不過是幾塊石頭壘起來的石臺，比起素音世家門前的供奉古鐘玄蒼的祭臺差遠了。臨都街道的拐角處，經(jīng)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小型祭壇，住在附近的人家，沒有到正式大祭的日子，或是趕不及去城郊正式的祭祀場所，就會在這里做個日常的小祭。

有人求家宅和睦，有人求多子多孫，甚至還有人求家里丟了的大黃狗早點找到、夜哭的小兒能睡個安穩(wěn)覺。焚燒在祭壇里的東西，也千奇百怪，說是香灰，其實還夾雜著沒有燒盡的水果、牲畜的皮毛，隱隱發(fā)出一股怪味。

十步開外，姬重光已經(jīng)抬步邁上了九問閣門前的臺階。

“上！”初寧對明瞬低喝一聲，明瞬已經(jīng)變化成一只隼，朝著姬重光頭上的束發(fā)金冠直沖過去。

聽見耳邊風(fēng)聲獵獵，姬重光轉(zhuǎn)過頭來，十分淡漠地瞥了那只隼一眼，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只喚了一聲“歸妹”。歸妹也不應(yīng)聲，拔出劍來直沖出去。明瞬在半空中兜了個圈子，看似被歸妹追得落荒而逃，卻引著歸妹漸漸遠離了姬重光所在的位置。

“重光公子，又來九問閣買東西??？”初寧擺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

姬重光看清是她，嘴角毫不客氣地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你是記性不好，還是腦子不好？還敢來……”

正趁著他轉(zhuǎn)過臉來說話時，初寧把背在身后的手向前一揚，那散發(fā)著怪味的香灰，順著風(fēng)便揚向了姬重光。他抬起寬大的袍袖來擋，還是有幾片直落在他臉上。

姬重光的臉色猛地變了，近在咫尺的初寧，甚至依稀聽得見他咬牙切齒的格格聲響。

“手滑了，手滑了……”初寧陪著笑解釋。她心里清楚，這種摸老虎屁股的行為，是一定會激怒姬重光的，按她本來的打算，揚了香灰過后，她就獻上如意樽，像他這樣的人，現(xiàn)實的利益面前，是絕不會含糊的。

不料，她打好的草稿還憋在肚子里，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吐出來，后脖頸上就傳來一股涼意。姬重光伸手一抓，握住她的雙肩便把她挾在自己身前。在她剛才站過的地方，一支白羽箭直飛過去，差一點就把她射了個對穿。

那箭戳在墻壁上，卻并不嵌進去，而是詭異地拐了個彎，折回了射來的方向。

“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啊，我都說了手滑了……”初寧又一次死里逃生，心里那股火也“蹭”地躥起來了，這是什么臭脾氣，動不動就要殺人，虧她剛才還把香灰里混著的一塊牛糞給挑出去了，就應(yīng)該留在里面，活該糊他一臉。

“閉嘴！”姬重光的聲音，緊貼著耳后傳過來。

初寧老老實實地照做了，畢竟現(xiàn)在整個人都捏在人家手里。

“對面幾個人？”姬重光發(fā)問。

初寧抬眼看去，剛才還熱熱鬧鬧的街市，這會人都跑光了。與他們一街之隔的茶樓二層，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正冷冷地看過來，臉上畫著大紅大綠的油彩，看不清相貌，手里正把玩著剛才那支白羽箭。

“一個，”初寧沒好氣地回答，“你沒長眼睛么，不能自己看啊……”

“想活命就閉嘴！”姬重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惡狠狠的話。

街對面的斗笠男站起來，用雙臂撐開斗篷，從二層樓上輕飄飄地跳下來，身在半空時，那支白羽箭又從他指間飛出來，在半空中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射向姬重光的周身要害。當(dāng)然，實際上是初寧的周身要害，自從剛才被制住，她便被姬重光像盾牌一樣擋在身前。

她剛要掙扎，姬重光已經(jīng)掐著她的脖子，向后躍去，兩個人一起躲進了馬車。白羽箭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厣湓隈R車外壁上，箭簇落地，又重新合成一支，回到那個斗笠男的手上。

初寧恍然大悟，剛才不是姬重光對她痛下殺手，是有人來刺殺姬重光，又被她趕上了。

馬車本就狹小，兩邊又特別加了格子，用來放東西，兩個人擠在里面，已經(jīng)是緊緊地挨在一起。姬重光像是怕她跑了一樣，一只胳膊緊緊箍著她，正壓在她的胸部。

姬重光低啞的聲音盤旋在她頭頂：“一會照我說的做，我和你才能活命，聽明白了么？”

初寧很配合地點點頭。

姬重光卻忽然莫名其妙發(fā)起怒來，箍著她的手臂勒得更緊：“問你呢，聽明白了沒有？！”

初寧也火了：“你剛才不是不讓我說話了么？！你……”

她費力地轉(zhuǎn)過頭，要跟背后的人理論，卻驚駭?shù)乜匆?，他的雙眼空洞茫然地看向虛空，兩行血紅色的淚水，正從他眼中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