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xué)

景元一像淘氣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一樣，抬手揉揉初寧的頭頂：“大周王室的九鼎，有許多玄奇的功用，其中之一，就是庇護(hù)所有結(jié)契效忠的部族，用九鼎之中從天下四方汲取的、源源不斷的力量，來滋養(yǎng)這些部族的血脈。但是那件事發(fā)生以后，九鼎與玄鳥之間的聯(lián)系，便被切斷了。”

他看著初寧那雙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嘴角滿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隱藏在他慣常當(dāng)做偽裝的玩世不恭之下：“這事情原本是王族隱秘，外人并不應(yīng)該知道，可消息終究還是傳了出來。大周王室日漸衰微，早已經(jīng)沒有了開國之初的實力和威嚴(yán)，那些野心勃勃的諸侯，便開始不斷地獵殺玄鳥，抽取玄鳥的喉骨，用來馴化捕到的天馬。”

景元一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的哨子，因為年歲久遠(yuǎn)，已經(jīng)被摩挲得暗淡無光，正是之前他用來幫初寧制服驚馬的那一只。

他把哨子扣在手心里，笑意里滿是凄涼無奈：“一只成年的玄鳥，如果化形，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被剝皮抽骨，只為了取這一小塊喉骨。后來成年的玄鳥已經(jīng)快要被獵光了，他們就連孩子也不放過。再后來，黑市上一雌一雄的玄鳥，被賣到了天價，買主帶回去后，強(qiáng)行結(jié)契，把玄鳥變做自己的私人奴仆，把他們繁衍的后代，制作成這樣的哨子。可是這樣的下場，還算是好的，另有一些，因為化形之后的美貌而淪為主人的玩物。”

初寧聽得心驚，不知道是心有所感，還是這棵通天木上，確實附著了舊日的印記，她總覺得自己一抬頭，便能恍惚間聽到樹上傳來幼鳥歡快的鳴叫聲。

她恍然大悟，景元一千方百計從齊王后那里弄來了古塤綠袖，是為了解救那些被強(qiáng)行結(jié)契、充作奴仆的族人。可是她仍舊不明白，一抬手拂落了景元一那只不老實的手，又問：“這跟息桃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短暫的沉默過后，景元一終于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八俏业耐忝谩！?

初寧瞪圓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百般情緒交織在她巴掌大小的臉上，最終定格在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上。難怪息桃每次挑釁的表情，看起來都會有幾分熟悉，仔細(xì)想來，應(yīng)該是她的五官神韻，與景元一有幾分相似。

玄鳥以化形之后美貌過人著稱，無論是景元一還是息桃，相貌之中都帶著天生的媚相。

她想起息桃當(dāng)眾發(fā)難時問的那個問題，按捺不住好奇看向景元一的肋下：“你是玄鳥，肋下真的有傳說中金光燦燦的翅膀么？”《異獸志》上對玄鳥的雙翅極盡溢美之詞，說那樣的一雙翅膀金光璀璨，如同云霞織就。

“我脫了衣服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景元一促狹地一笑，身上用了一股巧力，整段樹枝都跟著猛地一蕩。

初寧保持不住平衡，向前栽倒在他身上，景元一就勢握住她的手，真的朝自己衣衫之內(nèi)伸進(jìn)去。

“元一，再鬧我要生氣了！”通天木上閃爍的星光，晃得初寧頭暈，她并像景元一那樣，能在一根柔軟的樹枝上站得穩(wěn)穩(wěn)的，嘴上說著警告的話，卻怎么也抽不出那只被握住的手。

身形踉蹌間，初寧的手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按在了景元一肋下。景元一向來如此，話說得輕浮，卻不曾真的冒犯初寧的底線，手一落定，初寧便覺察出來，景元一是在跟她逗樂子，外衫之內(nèi)還有小衣，并沒到“坦誠相見”的地步。

初寧把眉一挑，正想說幾句嚴(yán)厲的警告，挽回一點被戲弄的尊嚴(yán)，手心觸摸到的地方，忽然覺出點異樣。景元一的肋骨之間，有一處突起的骨骼，卻不知什么原因，被齊根折斷了，只留下半截樹樁似的斷骨。

她直覺自己不該再問下去，這處傷疤，必定關(guān)聯(lián)著一段十分痛苦的過往。

可景元一卻自顧自地說下去：“玄鳥總是一雌一雄，同時出生，在同一枚蛋里孕育生長，然后同時面對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息桃應(yīng)該算是我的姐姐還是我的妹妹，我小時候很弱小，經(jīng)常生病，我們的父母先后被人獵殺后，便是她照料我，帶著我東躲西藏。”

提起過往，景元一的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柔和：“大概女孩子總是會比男孩子更早成熟，心里想的事情也更多，我那時雖然覺得四處躲藏的日子很辛苦，但至少還有姐姐在……”

他自嘲似的一笑，無意間的一句話，已經(jīng)透露了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他一直把息桃當(dāng)做可以依靠的姐姐：“直到有一天，她對我說，要帶我去其他的國家碰碰運(yùn)氣。她帶著我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四面都是白茫茫的大雪，看不到城池村落，也看不到人煙。她親手折斷了我的第十二根肋骨，讓我的雙翅再也不能展開。然后，她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就那么走了。再后來，我聽說她去做舞姬，做侍妾，只要聽說哪個人獵殺了玄鳥，就千方百計地接近，設(shè)法殺了這個人，為族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