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唐府后院緊鄰著一條狹窄的街道，街道只三人左右寬，蜿蜿蜒蜒，伸向黑暗深處。沈銘峪手中提著一盞煤油燈，燈火被風(fēng)吹得搖搖曳曳，他秀挺身姿打在墻上的影子，也跟著飄來飄去。唐妧抬眸看了他一眼，客氣喚他一聲“沈公子”，復(fù)又低頭。自從長大后，唐妧就一直在避嫌，很少會跟沈銘峪單獨相處。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出此下招。

沈銘峪如今正是春風(fēng)得意，左不過才兩日功夫，他家門檻都要被前來登門道賀的人踏破了。

有真心過來道喜的，也有借著道賀的名義上門來想說親的，他懶得應(yīng)付這些人，便以要溫書準(zhǔn)備明年會試為由，只呆在自己屋里念書。直到今天下午，他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到帶著禮物過來的妙晴，想著妙晴過來應(yīng)該是授意于妧妹妹，這才故作溫書累了出門來散散心，順便與妙晴攀上話。

本以為妧妹妹只是讓妙晴過來向他道喜的，沒有想到，她會約見自己。

沈銘峪心中高興，自是準(zhǔn)時赴約，為了見唐妧，他還特地穿了今年秋季新裁做的青色衣袍。燈光雖昏暗，但是燈下看美人，自然有種朦朧婉約美。自來了之后，沈銘峪目光都沒有從唐妧身上挪開片刻。

唐妧雖低著頭，但是她能夠感覺到朝自己射過來的兩道灼熱目光，她交疊腹前的一雙素手漸漸攥緊，半餉才鼓足勇氣道：“我找你來……其實……”想讓他上門來提親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支支吾吾半餉，最后還是咬唇，把話咽了回去。她本是爽利的性子，不是這般優(yōu)柔寡斷的人，沈銘峪何其聰明，自然看出了端倪來。

“妧兒，怎么了？”沈銘峪把手中燈提了提，他見唐妧臉色不對勁，連忙斂盡臉上笑意，肅容道，“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說。”

唐妧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抬起頭來，望著跟前的男子道：“阿峪，你還記得你對我爹娘說的話嗎？待你高中了，便來我家下聘，娶我為妻。”

“我自然記得的。”見她說的是這件事情，沈銘峪松了口氣，唇角微微挑起，又勾起一抹笑意來。

他垂眸望著眼前這個心儀已久的姑娘，溫柔地道：“妧兒，我心里只有你，我會娶你為妻。”他以為她此番約見自己出來，以及剛剛面色不佳，都是因為曉得有不少人借著道賀的名義去他家里有意攀談提親。

院墻內(nèi)傳來幾聲尖細(xì)的貓叫聲，唐妧知道是妙晴在催她，索性直接道：“阿峪，我的心沒有變，你可以即刻來我家提親嗎？”

沈銘峪依舊只當(dāng)唐妧是在吃醋，以為她是怕自己變心，所以沒有怎么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妧兒放心，我回去便與娘商議。”沈銘峪抬手，像小時候一樣，在唐妧腦袋上輕輕摸了摸。

雖然不舍得就此分離，但到底是顧及著唐妧名聲的，因而道別。

唐妧整個人有些麻木，轉(zhuǎn)身推門進了院子后，她拴上門栓，背抵著門板，腦袋里忽然一片空白。其實剛剛沈銘峪雖然答應(yīng)了，但是她基本上也可以料得到結(jié)局，想過沈夫人那一關(guān)，怕是不容易。唐妧忽然覺得有些累，她背抵著門板，輕輕闔上眼睛。可能是這兩天發(fā)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被嚇著了，唐妧才閉上眼睛，腦海里不自覺就出現(xiàn)那道筆挺偉岸的身影來，她嚇得連忙睜開眼睛。

妙晴把燈籠擱在門邊，所以雖然此刻天很黑，但是唐妧還是能夠看得清楚兩丈以內(nèi)的東西。

她又看到了那個男人，就站在她跟前一丈多遠(yuǎn)的地方，依舊穿著一身玄衣，雙手背負(fù)，絲毫不避諱地打量她。他的一雙眼睛黑洞洞的，深如古井，望過來的時候，唐妧本能嚇得腿軟。光線昏暗，男人臉上的表情她看不清楚，但是他人站在那里，整個人身上像是籠罩著一層寒冰一樣。

唐妧忽然覺得可笑，她明明沒有做錯什么事情，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她好像是做了天大的對不住他的事情一樣。

明明就是兩個絲毫沒有關(guān)系的人，見他看過來，唐妧沒有回避目光，也狠狠看過去。

“師姐。”不遠(yuǎn)處，妙晴壓低了聲音喊一聲。

趙騁耳力好，早就聽到女子輕盈的腳步聲了，之所以沒有即刻離開，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直到妙晴小跑著快要到跟前的時候，趙騁才縱身一躍，整個人便彈至屋頂。

唐妧愣在原地，剛剛那一幕，著實叫她吃驚。

她覺得他剛剛那一躍，不像人，倒像某種動物。矯健有力，兇殘狠暴，極具殺傷力。

“師姐，快走吧。”妙晴匆匆跑了來，拉著唐妧衣袖，兩人一道匆匆離開。

夜間噩夢不斷，第二日一早醒來，唐妧只覺得腦袋很沉。整個人都十分沒有精神，渾渾噩噩的，很不舒服。

“師姐，你臉色好像不太好，生病了？”妙晴穿戴整齊，坐在床邊，抬手在唐妧額頭上探了探，然后又探了探自己額頭，“好像也不是太熱，肯定是累著了。”

“妙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坊里了。”唐妧一邊說，一邊開始穿衣裳，“今天你辛苦一些，等過兩日，也放你一天假休息。”

“師姐，你是擔(dān)心沈公子不會來提親嗎？”妙晴關(guān)心道，“師姐放心吧，沈公子不是那樣的人。他從小就喜歡師姐，別說現(xiàn)在是中了舉人老爺，就是做了內(nèi)閣首輔，還是會八抬大轎把師姐抬進沈家大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