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來來往往的人一下子多起來，穿著各種各樣制服的人來回奔走，苗苑他們被擠到了墻邊去，她木然地看著前面一個個人影像紙片兒似的晃來晃去，救護車開進來停在巷子口上，幾個神色驚惶的男女被警察簇擁著送到救護車上，當(dāng)然，也有些是被抬出來的。

苗苑聽到身邊有兩個便衣在抽著煙說話。

“就那個，就那家伙？”

“對對，就那個，看到?jīng)]？第二個抬出來的，一槍爆頭，稀碎，帥！”

“真功夫……剛看到特警那邊，那臉色，嘿，傻了吧！”

“人家那出身就不一樣，聽說是在西邊呆過的，五年……”那人頓了頓，做了個刀切的手勢：“兩百多個?！?

“吹吧……唬小孩呢？”另外那人明顯不信。

“哎，你別不信啊，就給他去個零那也是人命吶！”

苗苑不自覺轉(zhuǎn)過頭去看，第二個抬出來的，剛好從她面前經(jīng)過，單架上血跡斑斑，腦漿迸裂……

苗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扶著墻吐得天昏地暗。

一毛二跟著清場的武警走過來，隋波連忙拽住他追問：“三排長，裏面怎么回事兒？”

三排長興奮得聲音都有點抖：“你們不知道，咱們隊長，無敵了我跟你說，公安那邊派了三個狙擊手，楞是不敢開槍，人家那瘋子能等你么？都狗急跳墻了。然后，然后咱們隊長過去，借人家狙擊手的槍瞄了瞄，當(dāng)場，連個咯噔都不帶打的，就說沒問題。公安特警那個秦隊，當(dāng)場就傻了，說陳隊長你不要玩笑。咱隊長那表情，你們是沒看到，那叫一個鎮(zhèn)定，說那把我的槍拿過來，用自己的槍絕對沒問題。然后我把槍送過去，十分鐘，最多就瞄了十分鐘，一槍！隊長開完槍就站起來了，連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說沒問題了，你們過去吧！”

隋波他們幾個小兵一個個都流露出極度癡迷崇拜的神情，苗苑慘白著一張臉把手機拽出來打電話，電話通了沒兩下又被按了。

三排長見狀馬上過來解釋說：“隊長剛剛讓公安那邊拉走了，估計還有點什么事要處理，嫂子你別急，要不跟我們一起回隊裏，隊長辦完事一準(zhǔn)得回來?！?

苗苑腦子裏一片空白，就想見陳默，現(xiàn)在誰給她一個準(zhǔn)話，她就會跟誰走，迷迷糊糊的就坐上武警的車給一起拉回了駐地。等到了門口她才醒悟了些，堅持不肯到裏面去等，寧愿在哨兵崗?fù)ぱY呆著，沒什么別的理由，她就是想早點看到陳默，如果陳默回來還有別的事要干呢？他一準(zhǔn)就去忙別的去了，她得在大門口堵他。

苗苑坐在哨兵室裏，手指僵硬地給陳默發(fā)了一條短信：什么時候回來，我在你駐地門口。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消息回覆，苗苑激動得手指發(fā)抖，點開之后長長地松了口氣。

陳默說：馬上。

死狗男人也有死狗男人的優(yōu)點，比如說，他們從來不說謊，他們從來不敷衍，所以當(dāng)陳默說馬上，那匹馬總是跑得特別快，一會兒就上來了。沒過幾分鐘苗苑就看著一輛警車閃著燈從街口開過來。陳默提槍下車，跟前面駕駛座的人揮手致意，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苗苑已經(jīng)沖過來抱住了他。

陳默被她撞得一楞，張開手，緩了一下才放到她頭發(fā)上，一下一下緩慢地撫著：“怎么了？沒事兒，啊……”

陳默心想，她大概是嚇壞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男朋友是個劊子手，是個拿槍的人，手上染著血，甚至剛剛才殺過一個人，她應(yīng)該是嚇壞了。

身后的警車發(fā)出響亮的喇叭聲，警官先生搖下車窗沖著他戲謔地笑。

陳默一腳踹在車門上，發(fā)出沈重的響聲。

苗苑抬起頭來看他，眼眶裏含了淚，晶光閃爍，單純而無辜。陳默安靜地幫她擦了擦臉，苗苑按住他的手。

“陳默……”苗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怎么了？那個，有什么事我們……”陳默覺得有點難堪，該死的公安還賴在旁邊看好戲不肯走，大門口的哨兵已經(jīng)止不住地拿眼睛瞄了過來。

“陳默，我覺得，我就是覺得……你現(xiàn)在想吃什么，給你做?！泵缭泛鋈豁樳^了思維。

?。浚￡惸涿睢?

“我剛剛看到那個……那個人了，太惡心了，你一定難受死了，那幫公安局的怎么這么沒用啊，我納稅養(yǎng)他們連個槍都不會開，還要你……”苗苑思路轉(zhuǎn)回來，馬上憤憤然說個不停，陳默聽到身后一陣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看好戲的警官先生已經(jīng)黯然而去。

“陳默，你想吃什么嗎？我剛剛買到一種特別好的奶酪，我可以給你烤巧克力蛋糕吃，我們?nèi)コ渣c好東西……然后就好了，你別害怕……”苗苑發(fā)現(xiàn)陳默一直不說話，慢慢地放低了聲音：“陳默，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沒有。”

陳默低頭看著這姑娘皺著眉喋喋不休，她對他說，陳默你別害怕，多荒唐的一件事，讓他怔楞著轉(zhuǎn)不過神。

她在可憐他，她說我都惡心死了你一定更難受，她說那些人怎么這么沒用啊，居然還要你去，她真心氣憤，心疼憐憫。陳默輕輕咳了一聲，這是陌生的情緒，他從來沒有遭遇過，這讓他不知所措。

苗苑馬上驚覺：“陳默，你冷嗎？”

“跟我走！”陳默握住她的手，拉著苗苑往宿舍樓那邊走。

這是個非常神奇的時刻，陳默在心裏想，他一只手裏拿著槍，這支槍裏剛剛射出過一發(fā)子彈要了一個人的命，而另一只手卻握著一個女孩，單純而美好的，干凈的，女孩子，在她的生命中可能從來沒有想象過殺戮與死亡。

而他卻用兩只手把這兩者連到了一起，一些異常的情緒在心中翻涌，讓他有種急切的沖動想要做一些事。

苗苑被陳默拽著走，陳默走得很急，她幾乎追不上，可是手指被陳默緊緊地攥在掌心的感覺是安穩(wěn)的，她跟著他奔跑起來。陳默在走進宿舍大樓的瞬間用一只手?jǐn)堊×嗣缭?，呼吸熱熱地打在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