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居嘉禾想起來了，那段有些荒謬的離家出走經(jīng)歷時隔多年仍然能使她笑出聲來。

“太無語了，當(dāng)時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坐到公交車終點站？好離譜！”

丁向宇偏過頭，看著居嘉禾終于有些舒展的表情，語氣也變得輕快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誰當(dāng)初非要拉著我一起，害我被向菲罵個半死。”

居嘉禾晃著腳，嘟著嘴巴把肩膀往丁向宇的方向靠了過去。“對不起嘛，你怎么也不攔著我點。”

即使隔著厚重的衣料，肌膚相觸的一瞬間，他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丁向宇玩弄著毛衣的衣角，只是低聲笑了聲，一言不發(fā)

。

居嘉禾望著依舊緊閉的，不知何時才會重新被打開的大門，一如那個夜晚，她靠在丁向宇的肩頭眺望著無盡的黑暗一般。

她喃喃自語道：“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小心眼。”

丁向宇嘴角的笑意更深。

在經(jīng)歷了一晚上又冷又餓的煎熬后，初升的陽光照在兩人臉上的片刻，大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孫婷和班主任焦急的臉，以及向菲眼裏難以抑制的煩悶。

孫婷沖上來一把抱住居嘉禾一把鼻涕一把淚，拉著她的手臂往倉庫外頭走，生怕她再多呆一會就會橫生意外。

丁向宇望著孫婷攙著居嘉禾往外走的背影，一下子舒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后，就連肩膀都沈了下去，雙臂晃蕩在身側(cè)。

他本想跟著居嘉禾一起出去，卻被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向菲攔住了去路。

沒來得及開口，從臉頰處傳來的酥麻感令他措手不及。他摸了摸方才向菲五指略過的皮膚，火辣辣地疼。

下一秒，她尖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現(xiàn)在出息了，居然敢?guī)е⒆拥竭@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你還要不要臉？”

不聽解釋，靠著自己的主觀臆斷便將自己的兒子猜測為一個齷齪的壞孩子。丁向宇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可以稱之為母親的女人，嗓子干得發(fā)疼。

不過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如今也不重要了，正如居嘉禾方才說的，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只不過這些不再重要的記憶依舊深耕在丁向宇的腦袋裏，每次想到，他總能從中汲取一些養(yǎng)分，以支撐自己翻騰的愛意。

居嘉禾在木箱子上坐得屁股發(fā)麻，便起身游蕩在房間內(nèi)。她一會摸摸身旁的道具，一會踢幾腳地上散落的棉花團，百無聊賴。

在長達(dá)十分鐘的寂靜后，丁向宇的聲音如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筆直地降落在昏暗的空間裏。

他問：“你是在撮合岑莘和晁言嗎？”

居嘉禾被他過于直白的提問給嚇了一跳，她轉(zhuǎn)過身背對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沒有啊，我閑著沒事撮合他們干嘛？”

“對啊，你閑著沒事撮合他們干嘛？”丁向宇重覆了一遍她的話：“你不是喜歡晁言嗎？”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語氣，正如上課時被老師突然點名抽到朗讀課文一般，連語調(diào)都沒有半點起伏。

居嘉禾頓時如芒在背，站在原地進退兩難，她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丁向宇面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插科打諢道：“你說什么呢，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哦。”

“是嗎？”丁向宇低笑一聲：“可是剛才，你的眼睛就差粘在晁言身上了。”

連居嘉禾自己都沒註意到的微妙的瞬間，丁向宇卻看得一清二楚。她的每一個眼神流轉(zhuǎn)，剎那而過的表情變化，那些即使想要隱藏卻呼之欲出的情感，又怎么可能逃過他的眼睛。

貧窮和愛意是藏不住的。

居嘉禾自知理虧，也懶得再解釋，直接舉起了白旗：“我眼睛不舒服，行了吧，你老是看著我干嘛，怪不得被人家搶先解開了謎題。”

原本以為氣氛能在這句調(diào)侃之下回歸到輕松的狀態(tài)，可抬眼看到丁向宇的表情卻異常嚴(yán)肅。

他緊抿著嘴唇，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似乎在下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居嘉禾被他盯得后背發(fā)毛，便想起身走到他的視野盲區(qū)，卻在將要離開的前一秒被他握住了手腕。

強硬又不容拒絕的力量，從她的手腕處傳遞到每一個神經(jīng)元，居嘉禾怔在原地，沒有再繼續(xù)腿上想要離開的動作。

“居嘉禾。”他沈聲喚她的名字。

她尷尬地回：“干嘛？”似乎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丁向宇喉結(jié)微動，望向居嘉禾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迷茫：“為什么我不行？”

他好困惑。就像那天在廢棄的倉庫裏，居嘉禾被孫婷抱著走了出去，而自己卻只是得到向菲的巴掌一樣困惑。

居嘉禾隱約猜到了他的意思，卻別過頭去裝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丁向宇的眸色愈發(fā)陰沈：“為什么晁言消失了這么久，你卻還是喜歡他？”

居嘉禾緊緊攥著的拳頭滲出了冷汗，而他卻咄咄逼人：“這些年，在你最無助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人明明是我。居嘉禾，你有沒有哪怕一刻喜歡過我......”

“夠了。”居嘉禾沈聲打斷了丁向宇的話。她低著頭，不愿面對他此時不知會擺出什么表情的臉。

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她早就心知肚明的，他的感情。

或許她太依賴于他的陪伴，覺得那些是理所當(dāng)然，他們是那么親密的朋友，那么熟悉的伙伴，所以理應(yīng)呆在對方左右。

可是她忘了，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會被野狗嚇到哭鼻子的小孩，早就是一個比自己高出不少，優(yōu)秀挺拔的男人了。

她也不該利用他的罪惡感，提出假訂婚這樣無理又荒謬的請求。

就好像一搜搖搖晃晃的，飄蕩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船，因為她的猶豫和逃避，被颶風(fēng)卷入了更深的漩渦。

丁向宇註意到了居嘉禾微微顫抖的肩膀，冷笑著說：“如果我在你喜歡晁言之前跟你表白的話，是不是現(xiàn)在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為你的未婚夫了？”

他妄想著無數(shù)種如果。假如這個世界上有時光機器的話，他真想借來看看，看看那些被他設(shè)為如果的選項裏，究竟有哪個能讓他們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