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晟睿笑得毫無芥蒂，便趁熱打鐵想多問些瑾鈺哥哥的事情。卻不料話一開口，晟睿本帶著笑意的臉，便轉了神色。定定看向我，直到我被瞧的渾身不對勁倒退幾步，晟睿才仰著下巴，冷冷說道：“你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

我一怔，低低笑了幾聲：“我有什么好擔心的。不過一個死字。明兒等賢妃的人帶著我宮裏的奴婢走，哼，就等著受死罷。”晟睿輕撫手上碧綠笛子，壓低聲音道：“你膽子倒大，想讓人去害賢妃。且不說你的那些人忠心不忠心，只說，不管得手與否，都會和你脫不了關系。”

我心裏也是如此計較，只是當我看到晟睿冒險夜探，不由起了別的心思，才故意這么說來試探他。見他果然露出擔憂神色，心思一轉，便將神色悲起，壓抑著哭喊，顫抖著嗓音道：“你，你當我愿意。只是你告訴我，我能做什么？”說完用手捂住臉，嚶嚶哭了起來。晟睿不過呆楞片刻，嘆了口氣：“我從未見你哭過。”

我抬起頭，咬牙道：“若我沒有入宮，我也能嫁人，和夫君相敬如賓，兒女承歡膝下。就算我入了宮，我爹娘未死，每年省親，我好歹也能見著父母一面。可如今，我和他們黃泉相隔，我卻沒有辦法替他們洗冤，也無法手刃仇人。我恨不得立時死了，才算干凈！”

晟睿微微蹙眉，伸手想來安撫我，手伸到一半，卻猛的收回，負在身后，干巴巴說道：“你，總會好的。”我搖了搖頭，剛才那番話，雖然有意為之，但也是我真心寫照，一旦淚流，便再也抑制不住，嘶啞著聲音，凄凄慘慘哭道：“睿哥哥，你和我兄長交好，可有在皇上判定他們死期時救上一救？”

“我，”晟睿噎住，楞了半響才道，“我晚了一步。可我，可我費盡心機讓你逃過一劫，卻不知你，唉。”我呆呆一楞：“我能不死，都是你？”晟睿揉了揉眉心，緊抿著嘴不語。我倒退了幾步：“你為何要救！我，我活了又有什么好處。元家人怎會容我活著，”伸手撩起裙擺，將那刺目驚心的青紫展在晟睿面前，“我幾次死裏逃生，夠了，還不如拼個魚死網破的。”

晟睿還想說什么，我卻捂著臉搖頭，恨恨說道：“我恨死你了！我要害賢妃的事情，你盡管去說！”說話間，我已快步離他幾步，轉頭看去，見他楞楞站在原地，滿臉木然，一時間和活轉初時，在稀禽館和他相遇迭合。不知為何，心中卻像被一枚細針刺了一下，冷冷一麻。

等我站定腳步，再回頭看去時，晟睿早已離去，唯留冷清月色，照應在院中一片寂寥。

“主子，”身邊一聲輕喚，我嚇了一跳，捂著心口慌忙轉身看去，見小海子躬身站在身后。我揪緊手中帕子，冷冷問道：“你都瞧見了？”小海子低頭道：“奴才只瞧見該瞧的。”我揚起下巴冷哼一聲，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淡淡問道：“哦，你只瞧見了什么？”小海子身子越發低得厲害：“奴才瞧見主子兵行險招。”

我呵呵冷笑兩聲，一甩帕子：“隨我來。”

小海子躬身隨我走入書房，我坐在軟榻上，低頭看著自己鑲嵌著珠寶的護甲，忽低聲笑了起來：“小海子，我可是一直當你是自己人。可我從不曉得，你倒是耳聰目明的很，在我這兒怕是要屈才了。”小海子撲通跪倒在地，壓低聲音道：“主子，奴才對主子絕對沒有半點二心。奴才今日是聽到院子有動靜，便來瞧瞧。若主子對奴才有疑，奴才愿意一死。”

我煩躁的一下一下敲著案幾：“夠了。一個一個在我跟前尋死覓活的，都打量我心軟，好欺負呢。”小海子嘆了口氣道：“主子心眼委實太好。不過這幾日似乎開始硬起心腸，想必，也為時不晚。”我楞了楞，就聽小海子接著說道，“這宮裏哪裏許有善心。一旦起了一點點的好意，就讓人捉了把柄，拿捏住了軟肋。”

不等我開口，小海子額頭觸地，叩首道：“奴才大不敬，還請主子責罰。”我抿了抿嘴，笑道：“你說的是實話，我有什么好罰的。”頓了頓，似笑非笑道，“你今天不會就為了和我說，我變得心硬了罷。”小海子抬頭看向我，似乎有些膽顫我此時神色，定了定神，才低聲說道：“主子和睿王爺有故，確實能夠好好用上一用。但宮中人言可畏，只怕萬一被人瞧見，就成了淫亂后宮的罪名。”

“我自是曉得。”我輕輕敲著案幾，“剛才那番話，也是望他能護我。其余的，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很。”見小海子低頭應了，“我關照了巧荷好好整理曼冬鴻澤包裹，你也仔細瞧著點。只是，沒人可以出入，倒是樁難事。”忽想起什么，挑眉一笑，“我倒忘了。這幾日秋風起了，螃蟹想必肥美的很。”

小海子一楞：“奴才，奴才想法子讓尚膳所的送些過來給主子品嘗。”我搖了搖頭：“不用。只是你最好嚷嚷的大家都知道才好。想必有人會用吃蟹來解氣。呵呵。”我覺得涌上一陣困意，揉了揉眉心，低笑：“明兒關照曼冬，聽說呀，賢妃喜愛吃柿子。特別是吃了螃蟹后，吃點柿子端得美味的很。” 小海子雖是不解，仍然應了。

第二日，那兩個嬤嬤果然帶著尚侍所的人來拿人。我自然懶得和他們多說，只讓巧荷和小海子去應付。等過了幾日小海子和門口護衛吵吵鬧鬧，就說要給我去御膳房取些螃蟹食用，自然是被駁了。可不過幾日，就聽說賢妃在月光園辦起了蟹宴。

“主子真是神機妙算，那賢妃果然在園子裏辦起蟹宴。”小海子躬身在一旁說著。我正裹著絳紫色云紋披風，坐在園子裏，升著一個火爐，在烤著上次送來的半只冷冰冰的雞。

宮中的人一向看人下碟，我被囚在翡翠堂中，每日送些冷飯冷菜供我食用，偶爾有些葷菜簡直就像是開恩一般。只是我一向不愛冷食，吃了后，總會覺得腹疼，便借口說怕冷，要他們送了炭火，自己在院子裏熱菜。雖然不是什么好炭，但總比冷菜入口要強上許多。只是白日不敢生火，怕被他們瞧著，連這點好處都沒了，只能等到晚上，裹著披風縮在院子裏偷偷熱菜。

我翻了翻烤得漸漸滲出香味的雞，側首笑道：“不是我神機妙算，這個也是人之常情。”仰頭看了看夜幕繁星，嘴角翹起，“之前我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其實還不如此時，來的直接有用。”小海子點了點頭，卻帶著疑惑問道：“只是卻不知為何，那秦婉儀明明說了賢妃，皇上卻半點沒有罰她，還將主子你給押了起來。”

我嘆了口氣：“我是沒娘家的。哪裏及得賢妃，她身后的元家。可是，”我冷冷一哼，心中暗道，只怕皇上已經忌諱元家了罷，不然怎會不顧朝堂鬧鬧紛紛，一定要重選棟梁。如今不處置賢妃，也是怕讓元家警惕。只是，如今我也只能求險，畢竟我都不知道，明天我還能否活著，只要能讓賢妃死在我前頭，也算是心愿了了。

小海子見我半日沒有說話，輕輕問道：“是不是讓巧荷來伺候著？”我搖了搖頭：“不用，我想一個人待會兒。都下去罷。”

呆呆看著眼前炭火，卻不由笑了笑，只是沒了胃口。還沒站起，就聽身后腳步聲響起，我淡淡說道：“都下去罷。不用伺候。”聽那腳步聲漸近，皺著眉扭頭看了過去，卻見晟睿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帶著笑向我走近。

我一怔，皺緊眉頭冷冷將臉扭了回去，沈默不語。晟睿走了幾步，居高臨下的舉了舉食盒：“聽說你愛吃蟹，今兒便拿了一些給你。”我手掌慢慢握緊，指甲掐入肉中，倒是逼得自己眼中眶起了眼淚，再抬頭看向他，牽起嘴角淡淡笑了笑：“不過是耍個脾氣。卻不料是你來了。”

晟睿手上一僵：“你是盼著皇兄，還是瑾鈺？”我任由眼淚滴入炭火，冒出絲絲白煙，苦笑道：“是誰又有什么意義？”拿出帕子抹凈眼淚，起身福了福：“不論如何，依依謝過睿哥哥。”似強作歡顏接過食盒笑道，“果然是秋蟹呢，肥嫩的很。可惜少了黃酒。不過對依依來講，如今只要是熱菜熱飯，也是人間美味呢。”

晟睿冷哼一聲：“那些刁奴，皇兄不過讓你禁足。他們以為什么！我要好好教訓他們。”我忙攔住晟睿：“好拉，睿哥哥。這宮裏奉高踩低也是常事，你教訓了他們，等你一錯眼，我反而要受更多得委屈。現在也算是對我客氣了，依依知足的很。”

“你！”晟睿似乎有些不甘愿，我笑著拉他坐下，漫不經心問道，“這幾日被關在這兒，混不知外頭歲月。也不曉得我那兩個奴婢如何了？”晟睿坐在我身邊，深深凝視我片刻，才道：“若你想問你那奴婢有沒有得手，哼，我且告訴你，剛一去梧桐殿，你那小太監便病了，現在生死未卜。而曼冬則對著賢妃大獻殷勤。”我裝作不在意，卻仔細聽著，淡淡得問道：“哦，那賢妃可喜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