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凌云發(fā)怒，不顧地上冰雪覆蓋，已屈膝跪倒。嘴裏兀自叨念：“皇上，您怎么生氣了？難道臣妾說的不對嗎，可，可明明大家都這么說呀。”

凌云怒意滿面，低下頭，死死掐住我的下巴，抬高我的臉頰與我對視道：“朕明白，你是恨不得賢妃死，可這種把戲并不高明。”恨恨放開我，低頭冷冷說道，“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吧。”我大驚失色，捂著肚子哀求：“皇上，皇上，您罰臣妾別的吧。臣妾怕孩子受不了。”凌云猶豫片刻，淡淡說道：“既然你知道孩子，就多為他想想。”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見凌云沒有絲毫放過我的意思，左思右想，不由拼死一搏：“皇上，臣妾曉得您心煩。也罷，就讓臣妾跪在此地，和云貴妃一同為您祈愿。”凌云猛地回頭瞪向我，不過眨眼功夫，就收回怒容，哂笑兩聲，拂袖而去。

過了小會兒，巧荷躡手躡腳走近，見我跪著慌忙來扶，我左右看看無人，撐著她站起，冷笑道：“皇上還沒讓我起身呢。”巧荷壓低嗓音：“奴婢省的。四周無人呢。奴婢扶主子去坐一會兒。”說著，從懷中取出適才我丟給她的手爐，放進我懷裏。我這才覺得暖意慢慢恢覆，仰頭嘆了口氣。巧荷站在身邊墊腳替我望風般，低低問道：“主子，皇上怎么氣沖沖走了。奴婢剛才揪著心，怕極了。”

我嗤笑兩聲：“無礙的。我還有個免死金牌呢。我不過拼了惹他厭惡，種了根刺進去。”又自嘲笑道，“反正他對我寵幸與否，我都不在意。”巧荷“嗯”了兩聲，又探頭往外看了幾眼，我正奇怪，她做什么像等人似的，就聽靴子踩在雪地上的西索聲漸近。慌慌忙忙跪倒在原地，低頭不語。巧荷則匆匆陪著我跪下。過了小會，就見一雙黑色長靴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抬頭看去，正是晟睿。

從那夜一別，已過了數(shù)月有余，此時一見，那天晚上的情形，還是歷歷在目。心裏先慌亂起來，又怕錢太醫(yī)告訴他我的胎像，忙躲閃著他的眼神不敢開口，就想隨便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再說。

“給王爺請安。請王爺救救我家主子，她有身孕，跪在雪地中，只怕只怕對孩子，對孩子不好。”巧荷低低哀求道。我拉了拉巧荷，硬是板著臉冷冷說道：“不敢有勞王爺。”頓了頓，“反正我是死是活，都沒人掛心。”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這話說得，難不成是有些怨恨晟睿這段時日沒有來瞧過自己嗎？

晟睿淡淡“嗯”了一聲，也不搭理我，只顧和巧荷說話：“好好照顧你家主子。現(xiàn)在沒有人看著，就先別跪了。本王讓小李子侯在暗香園門口，萬一見有人來探，自會通知你們。”巧荷連連應了。我忍不住抬頭看向晟睿，見他目光不和我接觸，只是皺眉掃過我的小腹，緊抿嘴唇，躊躇半天，才將眼神轉(zhuǎn)到我臉上，極為艱難的吐出話語：“若你不想要這孩子，自可以去拼命。若你還想要他，就好好護著自己。有些事情，我既然應了你，自然會替你做到。”

晟睿一席話，倒像是點了我身上的哭穴，只覺得眼眶苦澀難忍，就怕不過片刻就要有淚涌出。慌慌忙忙扭過頭，扶著巧荷的手站了起來，沖晟睿略略欠身，和巧荷走到旁邊一座亭子裏坐了下來。晟睿背對著我們，沈默片刻，忽的轉(zhuǎn)身走到我們身邊，脫下身上的紫色斗篷，將我小腹和腿都牢牢圍攏，又緊了緊我身上的斗篷，猶豫片刻抓住我的肩膀，深深看向我：“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替你做到。你且信我！今后不要再輕舉妄動。”

我卻不知該說什么的，將頭扭了過去，不和晟睿對視。他瞇眼看了我片刻，忽深深嘆了口氣，站直身子。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離去。

我等了片刻，才敢將頭扭了回來，直直看向晟睿離去的方向。發(fā)了片刻楞，只聽巧荷在身邊嘆了口氣，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收斂眉眼，不再多想什么，攏了攏晟睿留給我的斗篷，只覺得溫暖的很。讓巧荷在我身邊坐下，人歪靠在她身上，閉上眼睛，一絲倦意上涌。“主子，可千萬別睡著啊，天冷的很。再撐一撐，想必王爺去尋皇上去了。”巧荷在耳邊低語。

我隨口“嗯”了聲，卻慌忙站起身，抓著晟睿的斗篷急急說道：“快快，你別管我，快去尋王爺。剛才我們說話已經(jīng)上皇上起疑了，王爺再去求情，那真的是火上澆油。你尋了王爺后，再去找魏婉儀，如今也只有看她愿不愿意相助了。”

巧荷聽我一說，也著急起來，匆匆忙忙便想走，我想了想又將斗篷塞進她的手裏：“給，也有個說頭。”巧荷連連點頭，疾步離去。我空著剛才拿著斗篷的手，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一片，寄希望于晟睿相助，又不愿意連累他陷入凌云的猜忌。只是巧荷的種種舉動，讓我心裏也有些疑惑，晟睿明顯是巧荷喚來的，難不成他們真的一直有聯(lián)系，那巧荷對晟睿會不會起了心思？

隨意走到那株梅花樹下，伸手采摘一支，湊近鼻尖聞了聞，清香悠遠，似有若無。心思卻轉(zhuǎn)到，那梅花是賢妃的禁忌這件事上，難不成，賢妃是嫉恨云貴妃？嗯，那時賢妃和云貴妃分享凌云寵愛，之后，云貴妃死了之后，她才獨寵后宮。看著手中梅花若有所思，皇后不受凌云寵愛已久，可賢妃對皇后卻并不趕盡殺絕，忌憚皇后身后的封家是一回事，可后宮的生死，往往可以套上無數(shù)意外，若是心狠一些......

正在想著出神，小李子匆匆走進來，壓低聲音喚道：“容嬪主子，容嬪主子，有人來了。”我一驚，拿手墊著膝蓋，匆匆跪倒。小李子看了我一眼，忙又躬身躲了起來。過了片刻，果然就聽身后驚呼：“姐姐，姐姐快些起來。”

我一聽是魏婉儀的聲音，心中先定了。裝作昏昏沈沈的回頭尋了她一眼，便閉上眼，緩緩倒地不起。魏婉儀驚叫聲，催著宮人來背我。我緊閉雙眼，卻覺得這條去翡翠堂的路極遠，過了許久，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氣味，再片刻，就覺得自己被灌下一杯暖暖參茶，才勉強睜開眼看去，居然是將我?guī)У搅俗襄返睢?

周圍沒有其他人候著，而再看去，就見凌云正背對著我坐著，似乎在看奏折。香爐中白煙裊裊，一切溫暖安靜，似乎回到我剛剛承恩的時刻。不由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凌云聽我動靜，轉(zhuǎn)過身，淡淡說了句：“你醒了？太醫(yī)說你沒什么大礙。要不要換人給你送些吃食？”

“不不，”我小心翼翼下了軟榻，跪了下去，“臣妾多謝皇上開恩。”抬眼看去，就見我摘下的那只紅梅，正躺在凌云的桌上，忙又低下頭。

凌云放下手中奏折，覺察到我目光，拿起那支紅梅看了看，又放回桌上，走到我跟前：“你也不用謝朕。魏婉儀跑到朕跟前哭求，說你有了孩子，總是皇家血脈。”淡淡笑了兩聲，“嗯，總是皇家血脈。”我被凌云說的那四字“皇家血脈”心驚肉跳，卻又覺得是自己多疑。低語說道：“那臣妾一定要好好謝謝魏婉儀。”

凌云指了指軟榻：“上去歇著罷。”說完，他也踢了鞋子，拉著我上榻，我心裏一緊，渾身繃緊，訕笑道：“皇上，臣妾身子不方便。”“嗯，朕現(xiàn)在沒那個心思。”凌云冷冷回應。我“嗯”了聲，依偎在他懷裏，眼神卻落在那股白煙上，隨口說道：“皇上，臣妾最近脾氣壞了許多，人也糊涂了。”

凌云呵呵笑道：“嗯，當年賢妃生大皇子時，也是如此。脾氣壞的很，朕念在是第一個孩子，就讓著她。”我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接口問道：“云貴妃也讓著賢妃娘娘嗎？”凌云摟著我的手一緊，神色不悅：“你是怎么了？”我忙收斂了，放軟了身子，靠在凌云身上：“臣妾就是糊涂了。哎，皇上，臣妾再也不說了，你別怪臣妾。”

見凌云沈默，我隨手把玩著凌云手指，笑瞇瞇的問道：“皇上，臣妾聽說皇上科舉考了，心裏還想，要是臣妾是個男兒身，就定去考個狀元回來。”凌云這才松緩了神情，捏了捏我的臉：“你心氣高的很。這回倒是有個出色，可惜，”我心跳加快，知道他說的是瑾鈺哥哥，裝作不在意的東拉西扯幾句，又繞了回來問：“能尋到個能為皇上效力的，就不枉這次科舉呢。”

凌云點了點頭，卻不再提。我心癢難耐，瞇著眼睛，隨意將話題繞到封家身上：“皇上，臣妾聽說，”凌云手指阻止我再說：“朕知道你要說什么。”伸手撫摸我的小腹道，“最近風雨欲來，你不要太過招搖。好好護著孩子。”我怔了怔，抬頭看向凌云，他嘴角掛起淡淡笑意，“總是皇家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