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池秋雨睡得也并不安穩，他忙到半夜才沾到床，幾乎是一躺上去就睡著了。
但無論多累，都必須定好鬧鐘準時起來一次，去看看白荼熟睡后有沒有什么異樣。
初中時曾經發生過這么一次意外，那個時候池秋雨還住在家里，白荼跟他睡一個屋。少年人學習壓力大，課余又要盡心盡力照顧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傷患，池秋雨自然而然的每晚都睡得很沉，就是拿喇叭放在他耳邊都吵不醒，因而差點釀成一場大禍。
還是池母向來警醒，透過一墻之隔也聽到了些細微的、不同尋常的動靜，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披，趿拉著拖鞋就往兩個孩子的房間跑，才避免了白荼這具身體沒有因為突發的炎癥落下什么更嚴重的后遺癥。
那次一從醫院回來，池母還沒來得及換鞋，進門對著池秋雨就是一巴掌，指責他連病人都看不好。
為了不讓類似的意外再發生，池秋雨從此便有了起夜的習慣。
他躡手躡腳的摸黑仔細查看了一圈兒，確認白荼睡得好好的之后才放下心，走之前又替人掖好被子，在黑暗里靜靜地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池秋雨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的困頓睡意在看過一次白荼之后全都消失殆盡，腦細胞異常活躍，翻來覆去好幾次也閉不上眼，最后只能側躺著盯著窗外，耳邊全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池秋雨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維持多久，從出事的那一年起，一直親力親為的照顧白荼，至今也有整整十二年了。
他一時有些恍惚，在漆黑的環境下伸出雙手，挨個挨個的數起了指頭。
十二年啊……
連兩只手都數不下，人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個十二年。
這些年里，為了能夠更好的照顧白荼，池秋雨放棄過很多次于普通人而言足夠改變人生的機會，譬如免費的重點高中名額、一流大學的橄欖枝，以及體面報酬豐厚的工作等等。
這樣的例子多得數不勝數。
池秋雨看著自己粗糙的、布滿繭結的手掌，捂住臉輕輕笑了笑。
他其實并不怨憎。
如果不是那個時候白荼毫不猶豫的推開了自己，別說僅僅只是現在這樣的生活質量，甚至可能早就沒命了，哪里還能全須全尾的活上這么十幾年呢？
池秋雨曾經無數次在獨自一人失眠的深夜設想過，如果癱瘓的是自己，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有辦法保證自己不會變成像白荼這樣脾氣惡劣的模樣。
無論是誰，在輪椅上癱了十幾年，連最基礎的生理需求都無法自行解決，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須求助他人，這種日漸加深的無能為力的感覺，會成為讓負面情緒肆意滋長的最肥沃的土壤。
絕望和悲觀的種子撒在這樣的土壤里面，長久以往、日積月累的滋生下去，會像寄生樹木的藤蔓一樣，一點一點的汲取宿主的生命力，最后慢慢枯萎成一顆朽樹。
所以池秋雨從來都沒有責怪過白荼的古怪脾氣——誰遭遇這樣的不幸，都不可能輕易就能解得開心結。
他想了想，反正也睡不著，干脆坐起來，亮堂的臺燈將男人眼窩處深深的黑眼圈得一清二楚，滿臉都寫著疲憊。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使上帝之類的東西就好了，”池秋雨一邊撕下張日歷單，一邊自言自語，“我就跟他們許個愿，讓茶茶能夠重新站起來。”
指尖翻飛間，一個小巧精致的千紙鶴很快就折好了。
他把千紙鶴放進衣柜最上面的玻璃瓶里，一列排開十個，其余的九個都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紙張在暖黃的燈光下微微泛著溫暖的色調。
池秋雨鄭重其事的數了一遍又一遍，確認無誤后才重新帶上滿足的笑容。
若是白荼在這里，看到這些漂亮精致的小玩意兒，很難想象池秋雨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居然會喜歡這種充滿著少女心的東西。
但實際上也是因為他在幼時曾經無意間向池秋雨提起過向千紙鶴許愿就能夢想成真的傳說，后者才將其放在心上，并信以為真了這么多年。
只是都疊滿了快十個玻璃瓶子了，池秋雨許下的愿望還是一個都沒實現過。
他也不急，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夜未眠的結果就是——池秋雨發高燒了。
最先發現的是早早就被餓醒的白荼。他昨晚為了鞏固人設借題發揮鬧了一場，沒怎么吃晚飯，現在腸胃里空空的，餓得小兔子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想吃胡蘿卜……”白荼兩眼亮晶晶的看著鱷魚系統。
“你現在處于的世界是最低等級的位面，我沒有辦法給你提供系統空間和現實世界開通流動界面的權限。”鱷魚系統愛莫能助，“而且就你現在這幅身體，早上生吃胡蘿卜，中午人就沒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可以去奴役主角受。”
白荼挑了挑眉毛：“小鱷魚你好壞哦，其實是個反派系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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