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啊”顧明溪哄流浪小狗一般招手小心翼翼。合兒受到驚嚇般瞟了一眼顧明溪，垂下頭爛邊袖子里兩只細瘦手指緊張捏在一起。明明害怕卻不肯離開，顧明溪無奈只能起身走到門口。臟兮兮的小家伙害怕極了縮起肩膀夾緊脖子，無措的往旁邊挪了一丟丟，像是一只走丟的小狗等人撿回家又怕挨打。女孩子天生心軟，顧明溪憐惜不已彎腰牽起小孩手，還好雖然穿的臟兮兮破破爛爛，手倒不很涼。小家伙瑟瑟僵硬了一下，放松身體乖順的跟顧明溪走進飯香四溢的廚房，低頭悄悄瞟一眼桌上白米飯，又連忙收回眼睛低頭看自己鞋尖。“合兒餓了是吧？”腦袋快勾到胸口的小家伙不吭氣，半晌才微不可見的點點頭。顧明溪打起十二分耐心，將蒸米飯剩的熱水摻點涼的，挽起小孩兒袖子幫他洗手。“你家大人呢？”……合兒低頭不語。“你爹呢？”顧明溪記得她見過合兒爹一眼，是個略瘦長得還算端正的青年。合兒任由顧明溪幫他洗手擦臉十分柔順，就是膽子小半晌才囁囁道：“爹出門賺錢沒回來。”“你娘呢？”“……”又是半晌合兒低頭不說話。顧明溪拉著合兒在桌邊坐下，給他盛好米飯蓋上軟糯噴香的紅燒肉，遞到小孩兒面前：“吃吧。”合兒抽抽鼻子，肉香飯香讓小孩兒不自覺生出口水。可即便十分渴望他還是低頭不敢看，細瘦的小手悄悄搭上桌沿兒露出點指尖：“娘跟人享福去了。”小手和飯碗近在咫尺卻不敢碰。原來她娘嫌窮跟人走了，顧明溪心里鄙視那不負責任的女人，面色溫暖把飯碗往小孩兒面前推推：“吃吧。”香味近在鼻端，合兒怯生生抬頭瞄一眼碗里冒尖兒的肉肉，連忙低下頭悄悄咽下口水低聲細語：“合兒不能吃，合兒吃了姨姨就不夠吃了，合兒……合兒要走了。”又悄悄抽抽鼻子，多聞一點香味，小孩兒慢慢站起來。艾瑪，咋這么乖呢，比她家小二哈乖多了。如果之前只是出于憐憫和女孩兒本身的柔軟，那么這會兒顧明溪是有些喜歡合兒，乖巧懂事的孩子總是招人疼。顧明溪拉住合兒，按住他的小肩膀重新坐回小板凳上，把他兩只小手拉起來捧住飯碗：“吃吧，姨姨做得多吃不完，剛好合兒來幫忙。”“真的？”小孩終于抬起頭，眼里多了幾分光彩，能看出一點興奮期待。“真的，吃吧。”顧明溪笑笑摸摸小孩細黃的軟發。“謝謝姨姨”小孩兒臉上漾出笑容，眼睛彎彎一口小牙細白整齊，竟然挺漂亮的。也不知道小孩兒多久沒吃飽飯，小腦袋埋在碗里不出來，而且特別懂事碗里有什么吃什么，絕不自己夾菜。倒是顧明溪自己吃，還得給小孩兒夾菜。天晚了再加上不知道小孩多久沒吃肉，顧明溪不敢給孩子吃太多肉怕吃壞腸胃，加點紅燒肉里的冬瓜。“合兒也要吃菜哦，光吃肉肉不健康。”“嗯，合兒愛吃菜。”小孩兒乖乖的應著，用筷子把冬瓜劃拉到嘴里。真乖，她家二哈挑食的厲害，不吃這不吃那凈愛吃肉，結果吃成小胖子。合兒吃完碗里的米飯和菜，仔細把每一粒米都劃拉到嘴里，然后把干干凈凈的碗往前推了一點垂頭不語。這是吃飽了，還是沒吃飽？顧明溪心里正琢磨，就看見合兒悄悄抬起手，把碗輕輕往顧明溪那邊推了一點點，真是一點點大概不到一寸。艾瑪這小可愛咋這么乖，這么萌，簡直要萌出鼻血。可惜再萌出鼻血也不能投喂了，那一碗能頂顧明溪一半飯量。“合兒乖晚上不能吃太多。”“……嗯”小孩兒等了一會微微點頭，然后起身端著小板凳到灶臺邊，挽起袖子竟然打算洗鍋。顧明溪唬的連忙過去把他抱下來，抱在懷里她才發現這小孩真是瘦的可憐，抱在懷里輕飄飄的。“合兒還小，等長大了再干活。”小孩悄悄往顧明溪懷里蹭了蹭，低聲說：“合兒會洗，合兒不吃白食。”我靠，誰說這么小的孩子是吃白食的，顧明溪立馬對合兒爹產生惡感。這肯定是大人說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白食不白食。“合兒這么乖陪姨姨吃飯，讓姨姨不孤單怎么能是吃白食呢？”顧明溪耐心的哄小孩兒。“真的？”小家伙小心翼翼眼含期待。“真的”哄好小孩回去，顧明溪收拾好鍋碗，一覺睡到天亮。這一早顧明溪穿上干凈的棉襖棉褲，發髻梳成男子樣式出門，今天她出了東道巷沒有去通勝行，而是過十字去西道巷。東道巷西道巷在一條路上都在城北，但是西道巷相比東道巷能干凈整齊些，最起碼青磚路雖然也有殘缺，但是基本都在，黑漆門雖然褪色，但不至于斑駁。“大嬸兒，我是通勝行牙人，最近有客人想租咱們這附近宅子，你知道誰家想往出租嗎？”顧明溪拿出職業標準笑容，逼格滿滿。想把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我擠兌死，做夢，知道經紀人基本動作之一嗎？就是這，這叫掃街。掃街，經紀人獲取房源信息的方法之一。有兩種操作辦法，一種就是顧明溪現在這樣，一條街家家戶戶詢問，另一種粘貼求租求購信息吸引客源。顧明溪不想動作太大嚇到古人……好吧，是不想太出風頭引人注意……畢竟她是黑戶t_t，因此就口頭一家家問。“哎呦”正在掃門口的中年婦人停下笤帚，十分新奇“你咋是個姑娘？”顧明溪笑容不變：“姑娘也得吃飯，大嬸兒說是不。”“哎呦，這姑娘說話有意思。”大嬸兒逗的直笑。沒見識娛樂單一的古人，這也算幽默？顧明溪標準職業笑容，站在一邊。好在大嬸兒笑夠了指了一條明路：“往里邊第五家，胡寡婦見天嘮叨想要出租宅子。”“謝謝大嬸兒。”顧明溪笑容燦爛起來拋棄逼格，艾瑪，這就是運氣。顧明溪輕快的走到第五家，先觀察了一下青磚瓦房黑漆門，雖然有些舊但是到掃的干干凈凈。“家里有人嗎？”顧明溪捏起嗓子清脆悅耳。衣著，笑容，言行，經紀人的一切都要主意，因為這些會影響到客人情緒。“有呢，來了”院門很快拉開一個身穿舊衣裙面容清瘦，一塊深藍布包裹發髻三十余歲女子出現在顧明溪面前。那婦人略猶豫打量顧明溪：“姑娘有衣裳要洗？”原來胡寡婦靠給人漿洗衣裳為生。“胡嬸兒好，我是通勝行牙人顧明溪，最近店里來客人想租咱們這邊的宅子，聽人說咱家宅子有意出租？”“這樣啊……”胡寡婦下意識撈起圍裙擦手，臉上露出猶豫為難神色。顧明溪露出職業得體的微笑：“胡嬸兒咱們進去慢慢說怎么樣，站在門口總不合適。”“哦哦，請進、請進。”那婦人連忙讓出路，帶著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這是一個普通小院，院里里撐著一道道繩子，晾著五顏六色的衣裳、被單、門簾之類。空地上有兩三個木盆，一個十二三小姑娘正在其中一個奮力搓洗。原來五年前胡寡婦男人去世，家里一兒一女全靠胡寡婦漿洗衣裳養活。如今大兒子十五，還在苦讀想要參加縣試，可是考試是要錢的，胡寡婦就想把租出去幾間屋子多攢點銀錢。顧明溪起身四下仔細看，上房三間東廂也是三間，西邊是院墻進門三間倒座。雖然有些陳舊但是看得出保養的很好很干凈。“胡嬸兒三口人根本住不了這么多屋子，租出去不但多來銀錢，也能讓人輕省些。姑娘那么小，大冬天替人洗衣裳，胡嬸兒也舍得？”這話讓小姑娘奮力搓洗的動作停了一下：“不累，娘，杏兒一點也不累，誰家女孩兒不洗衣裳。”是啊，誰家女孩兒不洗衣裳，可是誰家女孩兒一天到晚在家洗衣裳，看著女兒紅蘿卜一樣的手，胡寡婦撩起圍裙擦擦眼角：“杏兒，去屋里給客人倒杯茶。”可憐的母親以此為借口讓女兒歇口氣。胡寡婦坐到杏兒的小板凳上，一邊搓洗一邊和顧明溪說話：“我早就想把屋子租出去幾間，可我是寡婦還帶著姑娘，跟別人住一個院里難免會遭人閑言碎語，所以猶豫幾年也沒拿定主意。”顧明溪坐到另一個小板凳上，拿起棒槌開始在捶衣石上‘梆、梆、梆’捶洗衣裳，這也是拉近客人關系的方法。最優秀的經紀人，可以讓客戶言聽計從絕不跑單。這是需要付出精力心里情感的，想客戶所想急客戶所急。我今天就叫你們知道，什么是挖不走的客戶，讓你們知道二十一世紀的經紀人到底有多厲害。可是顧明溪此舉卻嚇到胡寡婦，她連忙來擋：“這些粗活怎么好意思麻煩姑娘。”顧明溪爽朗一笑躲開：“這有什么，我在家也是自己洗衣裳，就是不會漿。什么時候有空，胡嬸兒教教我。”胡寡婦咧開誠摯笑容，縮回手開始搓洗衣裳：“那有什么難的，姑娘有空我一定教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