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是不怕血的。

可是從袁朗身上流出來的血，是那么燙人，那么濃稠，那么刺眼。

齊桓第一次上戰場，有發手榴彈在他身邊爆炸，耳朵暫時失聰，很長一段時間什么也聽不見，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到恐懼。

可是現在，他比那時還要害怕，恐懼幾乎要把他從內到外撕成碎片。

他抱起那個軟綿綿的身體，搖晃著大喊：“不許死！你他媽的不許死！聽見沒有！你要是殘廢了，老子養你一輩子！”沖口而出的話，淹沒在一片耳鳴中，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齊桓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摸索到袁朗的鼻子下面，還好，還有淺淺的呼吸。

遠處的直升飛機已經炸成了一團廢鐵，殘骸引起的大火劇烈地燃燒，估計能幫他們擋得一時。他們周圍的樹木也呼啦啦地著著火，空中還漂蕩著各種植物的灰燼碎片，充斥著燃燒的焦糊味。

顧不得仔細檢查他的傷勢了，齊桓拿團紗布塞在袁朗肩膀上流血不止的傷口裏，把他往背上一背，迅速離開這一片狼藉的樹林。

齊桓直往林子最密的地方鉆過去，腎上腺素急促地分泌著，註在他的血裏。他忘了渴，忘了疼，身邊的一切，全都變成了只有光和影的默片，聽不見又看不清，好像一個年代太久已經失真的電影。

然而，壓在他背上的身體是那么真實而溫暖，就在后背偏左的地方，那顆心臟還在跳動。

不知道跑了多遠，時間在這個顛倒的世界上，幾乎變成了靜止的。眼前的樹林越來越密，槍聲逐漸變得遠了，聽不清了，他們算是暫時安全了。

那群u國特種兵最多在他們身后一千米，二十分鐘就能追上來，他們只有一點點時間。

齊桓小心翼翼把袁朗放下，在來路上布下連環的反步兵雷，一一抹去他們的腳印。

袁朗還沒醒過來，臉上沒畫迷彩的地方白得像紙一樣，嘴角滲著血沫。齊桓拍著他的臉：“隊長！隊長！袁朗！你醒醒！”

他不會死在這裏的，他是他的隊長，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命硬得很，怎么會無聲無息栽在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樹林裏？

“快點醒過來，你他媽的，這會兒怎么能趴窩！！”齊桓對著袁朗的耳朵吼著，絲毫不記得他們現在還在逃命的途中。

好像過了一生的時間，袁朗才在他的懷裏動了一下，呻吟道：“小……聲點……”緩緩睜開雙眼，散亂的目光漸漸聚焦起來。

“隊長，”齊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臉埋在袁朗的肩頭，幾乎像在嗚咽：“我就知道，禍害活千年。”

袁朗露出極其虛弱的笑，摸摸齊桓的頭：“臭南瓜，沒大沒小慣了……是吧。”他輕輕咳了一下，引起胸部陣陣刺痛，嗓子眼壓下一股腥甜。

一定是肋骨斷了，估計還有內出血。幸虧有防彈衣擋了一下，要不早就被炸死了。

齊桓也看出他內傷嚴重，砍下幾根樹枝，用繃帶給他前胸后背固定扎緊，以免斷裂的骨頭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們都知道，這樣的傷得趕緊手術，在這裏是沒有辦法處理的，時間久了，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就是被自己流出來的血慢慢溺死。

可是，他們離國境線至少有二十公裏，袁朗還有多少時間，三個小時，五個小時？這一場和死神賽跑的游戲，還來得及嗎？

齊桓抓著袁朗胸口的衣服，楞了一下，心如刀絞。

袁朗輕聲說：“別急，先把外傷處理了。看看我的左腿，都疼得沒知覺了。”

一塊彈片嵌在他的小腿的脛骨和腓骨之間，齊桓迅速檢查了一下：“沒有骨折，彈片必須取出來，不然這條腿就廢了。”

袁朗掙扎著點點頭：“下手吧，我不打麻藥連盲腸都割了，這點疼不算什么。”

“你省點力氣吧，這么老掉牙的a人段子，就別再說了，”齊桓把自己軍刀的皮質刀鞘遞過來，“咬著這個！”

劃開傷口周圍的皮膚，齊桓試了幾次都沒把那塊彈片取出來：“嵌得太牢了。”

“再劃深點，”袁朗額頭上都是疼出來的汗，他看齊桓還在猶豫，“耐克的廣告看過吧？just do it！”

彈片終于取出來，袁朗疼得差點暈了過去，他咬著牙喃喃罵道：“齊桓你手可真狠！”

齊桓一邊給他止血消毒，一邊說：“疼吧，以后別再騙人不打麻藥割這個那個的，說得多了，遲早就應在自己身上。”

處理好外傷，齊桓看了看表，過了六分鐘，后面的敵人隨時會追上來。齊桓精簡了他們的裝備，把袁朗背起：“離國境線還很遠呢，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袁朗只覺得每次呼吸都很疼：“暫時沒事，回去以后估計要大修。”他的頭昏昏沈沈的，但還是強撐著說道，“后面的路，全都靠腿了。”

齊桓笑了下，開始疾行：“你說過的，我們有世界上最好的步兵，就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兵。”

袁朗伏在他肩頭微笑：“對，我們是步兵的巔峰。”

眼前沒有路，郁郁蒼蒼的樹木隨著山勢起伏著，把遠處的風景都擋住了。齊桓心似火焚，恨不得一下能飛到他們的集合點。

齊桓一邊跑，一邊回頭說：“隊長，你不能睡！這次回去以后，在醫院有的是時間睡，和我說話！”

袁朗吭了一聲：“哪那么容易睡著啊，你跑得一點都不穩，顛死了。”

齊桓腳步沒停，把他往上托了托說：“武裝越野，你還真不一定能跑得過我。”

袁朗停頓了半天，費力地說：“幸虧這次是我受傷，你知道你有多沈嗎？我媽管你這樣的叫大塊白薯……”

齊桓辨認著腳下的路徑，回了一句：“你也比我輕不了多少。”

袁朗的笑才剛出口，就戛然而止，又過了半天，才傳來他極力壓抑的咳嗽聲，整個人疼得縮了起來。

齊桓咬緊牙，試圖逗起他的好奇心，故作輕松地問：“想不想猜猜，我們搶回來的密碼箱裏到底是什么？”

“不想……”

齊桓自顧自猜起來：“大規模殺傷武器的設計圖紙？能把水變成汽油的催化劑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