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相逢不識少年郎(一)
沈念卿便在孤絕峰呆了一個月,每日裏總要陪著霍思游玩一個時辰。二人眼中所見梅花清寒孤傲,不與群芳同列,但各自心思,也都覺梅花浸著一絲孤獨,凄離之意。期間二人也曾回到木屋一次,屋內陳列如故,并未發覺殷六有歸來的痕跡。
這一日,寒風大作,二人佇立山坡。沈念卿眼見狂風吹襲霍思衣裳,更覺她身子薄弱,想起此去不知能否有命歸來,心頭頓感酸脹,說不出話。
霍思用手拂了額前吹亂的發絲,悵然道:“念卿哥哥,此今一去,霍思只盼你平平安安,化解體內寒毒?!鄙蚰钋鋸娮餍θ?,重重點頭。霍思替他攏了攏衣裳,望向他背上的包袱,心中更覺難受,想起師父之言,從腰間摸出一小塊黑物,說道:“這是師父贈予你的信物,他說你遠赴西域,必將困難重重,憑此令牌,你便可尋到我二位師兄,讓他二人相助你一同尋到洛圖經。”沈念卿伸手接過,大感疑惑,奇道:“思妹,前輩他還有兩位徒弟么?”又想前輩隱居此處,百歲高齡,實不必奇怪,便即釋然。
霍思點頭道:“師父說他畢生為惡,后來才隱居此地,再不理凡塵之世。但師父預感武林將亂,他身為漢人一脈,決不能坐視不理。”沈念卿心道:“確是如此,那噶爾笑笑神秘莫測,不知要搗甚么鬼?”說道:“前輩之言,我自當謹記在心?!被羲嫉溃骸拔叶粠熜?,大師兄喚作荀伯中,二師兄喚作木鴻文。師父說他二人游歷四方,難以尋得,你若碰見,只須將這令牌現出,再說明本意,他二人決會全力相助?!鄙蚰钋湮⑿Φ溃骸拔矣涀×??!?
霍思嗯了一聲,背身而對,輕聲道:“此時天色還早,念卿哥哥,你……早些下山罷?!闭f罷,踏步奔走。
沈念卿心中猛得一跳,欲要伸手一抓,張口叫住,可是終究忍住,心道:“總要離去,何須不忍作別,也只是更添煩惱?!毖弁没羲急枷律狡?,拐過一處彎道,消失不見。其間再不回頭,竟似決絕之意。心下不由悄嘆,暗暗道:“思妹,保重?!?
沈念卿踴躍跳下,施展輕功奔往梅林,鼻中聞得花之異香,心念大動,恨不能駐足長留,從此不理塵世煩惱,但這念頭只是一瞬便給壓制,穿花過林的奔了一遭,已到了峰頂邊緣。
他回身而望,滿目所見花之妖嬈,清寒決傲,竟怔了半回。心中似響起無數念頭,又撤融無數念頭,正在此時,梅林中突然飛躥出一道黑影,落在他懷中。沈念卿登時微笑,說道:“貍兄,想不到你也來與我作別了?!彼肫疬@數月的點滴,那時欲上山,竟給這通靈的黑貍一通阻攔,及至后面雙目失明,又是它送來食物才不至餓死。不禁又是感激又是難過,說道:“貍兄,煩請你回去告訴前輩與思妹,沈念卿此番前去,若大難不死,總要回來看望你們?回去罷?!睂⑺旁诘厣希D身奔下山來。
及至雪峰山腳,這才又回首凝望,卻瞧見那只黑貍落在一根大樹枝干上,它將頭轉往這邊,低嗚一聲。沈念卿望見它雙目似給一層水霧籠罩,頗似不舍,又驚又呆。他沒對霍思背影流淚,這時也忍不住雙目濕潤,高聲道:“貍兄,保重。”轉身飛奔,再不回首,耳中聽聞一陣嗚咽之聲,徐徐下得山來。
直到出了大別山,眼望一方天際,落下萬丈光芒,竟已到了傍晚時分。這一路下來,心思起伏難斷,總念及日后遭遇,心想此去西域數千裏路程,而西域幅員遼闊,窮盡半生也不一定能走遍,又到哪裏去尋他?人海茫茫亦如大海撈針,極是渺茫。
他立定半會,心道:“那時年幼,總受顛沛流離之苦,無法自主?,F下既然一時拿不定主意,倒不如先到揚州拜祭娘親?!毕氲竭@裏,心念一動,暗道:“丐幫弟子遍及天下,我倒不如折身再去滁州,說不定可以獲知一二,總比無頭無腦的好?!碑敿创蚨ㄖ饕?,奔向東行,到了夜晚,尋處投店歇宿。第二天清晨便即趕路,也不乘馬,只憑輕功奔行,累了便歇息片刻。如此焦灼趕路,不一日已至江蘇境內。
這天午時,他放慢腳步,估摸此地離揚州不過二百余裏地,憑他腳力,半天便可趕至。心頭念起那天爹爹給人害死,后來風大哥為救自己而死,渾然不是滋味。昂首張望,只見前方一處集鎮,遠遠可聞見喧鬧之音。
沈念卿疾步走進了集鎮,尋了一處酒樓吃飯,正吃到一半,忽聽得鄰桌有人道:“多日前西域傳來消息,說發覺甚么‘漠北三鬼’的蹤跡。”他這么一說,沈念卿當即留上了神,心道:“便是那害了白叔叔的‘漠北三鬼’么?”那夜雖沒有瞧見三人面容,可是名頭卻是深深記在心底。往右一瞥,只見鄰桌坐了三個大漢,正把酒言歡。
他三人自顧講話,聲音不高不低,渾然不理四周,便聽另一人道:“近年來武林多有風波,不說漠北三鬼,便是那勾魂奪魄二人也是四處奔走,聽聞許多好手折在二人手裏?!鄙蚰钋淠钇鸾勰侨?,心想思妹的爹爹霍大俠便是給二人害死。他只聽聞勾魂奪魄的名聲,卻不知二人原來身份,正是殺父仇人的下屬。又聽一人道:“說的極是,可是論起兇名,漠北三鬼更甚,聽聞他們給他們尋到的人,無一不是身亡,慘遭分尸?!备粐@:“近年來武林不平,向為正道的各大門派為甚么沒有作為?可叫咱們江湖散人提心吊膽,總怕撞見這五人。”有人冷笑道:“甚么名門正派?他們不曾遇見這事,又哪裏顧得咱們安危?”另一人點頭稱是,跟著道:“近十年來江湖不平,誰都瞧得出暗藏風云,偏偏無人管顧,此事若放在十年前,哪裏輪得到這些惡人猖獗?”一人奇道:“老兄,你這話是甚么意思?”那人低嘆道:“你們還不明白,近二十年來江湖裏只有一位大俠令人稱誦,可惜他已死啦?!彼捯徽f,另兩人當即明白,齊聲道:“說得極是,倘若沈大俠尚在,憑他武功,甚么三鬼勾魂都不在話下啦?!?
沈念卿聞言身子一震,心下歡喜:“爹爹雖已死了,可他的俠名卻是廣為流傳,令人稱誦?!蹦侨苏f了一陣,又說些無關要緊的話。
沈念卿吃過午飯,又輕身趕路。約莫傍晚時分,終于趕到揚州城內,遠遠出了城門,又到了保障湖邊,涼風吹拂下默立了一個時辰,等到入夜時分,才一路辨清方向穿林而去,奔了一個時辰,方到一處河道停下。此時正值臘月時分,天上并無甚么明月,林中漆黑難辨,給這寒風一吹,實是說不出的陰深可怖。
沈念卿雖只得十六歲年紀,但他經歷過許多事故,性子早已磨煉的極為膽大,便是真有甚么鬼魂,那也是輕易不懼。他輕輕撥開眼前一片草叢,瞧見一塊石碑已十分殘舊,望著上面的字眼,心中一時悲痛,險些落淚,顫聲道:“娘親,孩兒來看望您了。”他從不曾親眼望見母親,也沒有甚么記憶可尋,可是至此情況之下,也忍不住顫身跪倒,胸口便似甚么東西堵住,悲悶難當。心中自想:“爹爹在世常跟我說起娘親來,想必娘親定是一位美麗端莊的女子,可恨娘親卻遭噶爾笑笑害死,我身為人子,倘若不能報此大仇,活著還有甚么意義?”他在山中生活數年,早已沈穩許多,可是現下心中的仇恨一時如洪水爆發,悵恨不已。打定主意,畢生一定要尋到洛圖經,參悟其中奧秘,血此大仇。
他跪立許久,這才立起身來,直走到河道邊緣,清楚的記得那日父親便是給楊不凡丟下河道,被洪水淹沒。原本河道湍急,這時也只是中段低矮處尚有流水。他縱身一躍,跳了下去,足下所立處,但覺十分柔軟,透著夜色細看,才知竟是許多荒草,心中念道:“當年正值雨水泛濫,以致河道發了洪水,但此時隆冬時節,顯然洪水早已消退。”當下大踏步行走在河道中,耳中聞見嘩啦水流,備感荒寂。
沿著河道走了幾步,突然身子一震,取出火折引燃,望見河道邊竟有一處山洞。心下好奇走了進去,借著火光細看,才知這處山洞約莫一丈來深,算得寬闊,不由神馳遐想:“爹爹說起他與娘親的遭遇,便有山洞一說。娘親又是埋葬在河道上方,難道當年爹娘二人曾在這裏面避難么?”想到此處,心中砰砰大跳,繼續往裏走去,目光不由一頓。但見洞穴深處一塊大石,上面掩了一些枯草,頓時欣喜若狂,大笑道:“是了,一定便是這裏?!弊呱先ヅ跗鹨恍┛莶荩腠?,凄涼道:“十多年已過去,枯草仍未腐爛,可是人卻早已逝去?!毕氲竭@裏,又是難過不止。
沈念卿輕聲嘆息,心想這枯草乃是爹娘所放,隨意妄動便是大為不孝,當即要放歸原位。可是目光觸及那一塊石面,又吃了一驚。但見那石面上微有劃痕,像是有人故意為之,當即用手一扒枯草,立時顯露出一排劃痕,將火折放近一看,終于瞧清字面,只見一排寫著:‘沈大俠、張魔女到此一游。’那字跡雖清晰難辨,也可看出筆畫間清麗盈盈,極是秀俊。他早年看過父親寫字,決不是他的手法。這一想身子猛地一顫,驚聲道:“是娘親,一定是娘親書寫!”
這時再也顧不得甚么,熱淚盈眶,撲通跪下,向石面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娘親……”和著熱淚,又將一句細細看了數遍,忽然微笑,喃喃道:“爹爹說娘親活潑俏麗,我卻總是想不出,這時望見娘親的字跡,便知父親決不是騙我。想必當年娘親給爹爹所救,便喜歡上爹爹了?!庇謱ⅰ髠b’‘魔女’四字望了數遍,搖頭暗道:“爹爹是大俠,這是不錯的??赡镉H說自己是魔女,這又是怎的一回事?”他并不知曉明教因行事作風,歷來便有魔教的稱謂,所以魔教教主之女,理應稱得上魔女。只說道:“娘親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又怎會是魔女?”
沈念卿既發覺此處當年父母駐留過,心想父母不在人世,此地便是我唯一可懷念的地方,存了心思要在此間逗留幾日。他直從深夜坐到天明,腦中想過了許多事,這才受不住倦意,昏睡過去。
等到傍晚時分,沈念卿才悠悠醒轉,只覺腹中饑餓,下水捉魚而食。候到半夜時分,又縱躍上了河道,來到墳墓跟前。
立了片刻,心中思念漸緩平覆,打定主意明天一早離開,心念道:“娘親,孩兒明日一別,不知是否有命歸來?倘若我大仇得報,定要先回來看望您。”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欲要離開。
便在這時,忽聽得左面林中似有嗤嗤之音,心念一動,悄然躍上了一顆大樹,蹙眉暗道:“此地極為偏僻,怎會有人前來?”透著微弱月光望向林中,似瞧見數道聲音緩慢往這邊走來,不由得一慌,暗想此地乃娘親安眠之地,身為人子,豈能任人打攪?何況此地極少人知。這時他忽然念起當年楊不凡等人,心中只覺長恨,冷冷道:“好哇,又是你這伙惡人不成?你們害死了我爹爹,如今又要來打攪我娘親,我豈能饒了你們?”心知若真是楊不凡,只怕拼命也敵不過,可是若連娘親墳墓也保不住,那他活著豈不可笑。
眼見得數道身影漸自逼近,離墳墓不過三丈有余,立時便要穿林而來。沈念卿暗運內力,足下一迸,橫越過去,口中一聲低嘯。
那數道身影一怔,都停下不動,有一人低喝道:“甚么人鬼鬼祟……”第四個‘祟’字未及開口,忽覺頭頂一陣疾風落下,那人驚駭交迭,渾身冷戰,三魂先去了兩魂。待要舉手抵擋,先覺肩頭吃痛,栽倒在地。
更新有點晚,抱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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